这应该是我见过看得最开的制作人。
文/严锦彦
今年春节，一款叫《黄金四目》的二次元游戏悄悄在TapTap独家上线。
我们之前报道过它很多次了。团队的创始人和主创背景很好，制作人Haku（曹霞）曾是米哈游的早期员工，担任过《崩坏学园2》的制作人及米哈游监事会会长。更早之前，她还曾是《摩尔庄园》《赛尔号》的主策。
和近年很多中小团队的二游一样，《黄金四目》上线后的表现，并不能算好。目前为止，游戏下载量还不到10万。TapTap的评分也只有7.5分，评价呈现出两极分化。
与目前主流的二次元游戏玩法不同，它的战斗采用了俯视角即时策略玩法，这在前期就筛选了不少用户——玩得进去的用户说上头，不喜欢的则是直接卸载。
同时，角色在局内的表现形式是lowpoly风格的大头娃娃，场景模型精度也不高。用玩家的话说，它处处透露出贫穷的味道。
在开局不利的情况下，我原以为Haku已经濒临绝望，但没想到她却表现得异常自洽，对团队和项目的现状都安然接受，并表示一切都在预期之中，还能操作。
我觉得，《黄金四目》的困境，也是近年许多中小团队都面临过的难题。大家都想着做创新，或是用自己的长板，慢慢滚起雪球，但无奈市场变化太快，环境比大家想得要恶劣。
目前《黄金四目》还没有翻身，客观来看，它的情况也不是那么乐观，但我觉得Haku清醒的想法，或许具备一定的行业价值。
以下是经过整理后的对谈：
01
我们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葡萄君：春节期间，你们在TapTap独家上线，这是临时决定的吗？
Haku：1月份决定的，确实时间挺紧。
葡萄君：为什么那么赶？
Haku：春节档很好的，大部分厂商在除夕前就维护完了游戏，部分厂商过完年才来维护，我们在中间上线，刚好打个空白期。
如果那时候不上线，后面的挑战更大。一个明显的感知是，春节复工后，我们根本拼不过其他厂商的大额买量。所以春节算是一个气口，让很多玩家看到了我们。
葡萄君：但你们的下载量只有不到10万，这是不是低于预期了？
Haku：我一开始认为是低的，但TapTap说，正常独家游戏的量就是首月10万。我现在觉得也还行。
我们这种小体量的制作团队和产品量级，以及有限的制作经费，不可能靠买量的方式去砸用户引入。而且现有环境下，一个全新的厂商、IP，上来就大开大合，猛地往市场里砸，花特别多的钱买量，真的不见得就能赢。
我们还是先立足下来，积攒口碑，让用户知道我们是用心为他们服务。
葡萄君：玩家评价似乎有点两极分化，核心原因会是什么？
Haku：自《崩坏3》《原神》这些产品上线后，很多厂商都开始卷画面、卷大世界、卷模型精度。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我们的产品，角色都是大头小人，场景、特效也不是那么精美，用户确实会觉得它不好。
我其实是认可的，两极分化非常正常。但同时我也觉得，有些事情不决定游戏本身好不好玩。
葡萄君：我记得你们立项时就预料到了大头小人肯定会受到质疑。
Haku：对，现在很多人会说它很简陋，当然也有人说它可爱。
没办法，我们的战斗形式注定了局内要承载不少角色数量，如果做成一个高头身比的角色，那局内会有点看不清。且角色面数一多，场景丰富度跟着提升，性能也会出问题，我们小团队解决不了。
另一个关键点在于，二游非常考验厂商的产能，角色的制作周期一旦过长，那用户玩什么？这是长线必须考虑的问题。我们作为小团队，用带有个性风格的lowpoly小人，至少能保证每个版本都提供足够的内容。
葡萄君：大部分玩家对游戏中漫画的表现形式还比较认可，但到了玩法方面，很多人就觉得一般了。
Haku：因为漫画是纯2D，我们的风格还算比较鲜明。但喜欢漫画叙事方式的人，不一定就能玩进去这个玩法。
葡萄君：你们的玩法确实比较挑人。
Haku：我们本身的设计是鼓励玩家在不同关卡里做有意思的多样化操作，真正去玩游戏本身，所以关卡设计很花心思。相应的，玩家在体验时也需要较高的精神投注。
但这也没有办法。现在市面上的游戏在某些用户行为习惯引导上比较趋同，我们希望保留我们的思考和追求，但不能硬来，只能交给时间。
所以上线公测的时候，我们把游戏前期难度降低，也是希望用户进来首先可以轻松一点，理解玩法之后，再挑战一些复杂的操作。
葡萄君：但可能有了自动战斗，前期难度再降低，很多人连玩法的乐趣都没感受到就流失了。
Haku：我们的自动战斗也不会做得完全不能参与，与常见的挂机自动战斗比起来，玩家可以在自动战斗的同时手动介入走位和目标锁定，有兴趣随时可以直接手操，不方便的话也可以直接放手任由系统接管战斗，现在很多用户用这种自动+手操的方式也玩得挺开心的，还会去研究阵容打法。
当然，如果一个用户一直用自动战斗，直到游戏打不过去，那他可能会觉得无聊。又或者说他在前面就被玩法筛选掉了，那我们也接受这个现实。
我们不能那么贪心，想要照顾到所有游戏习惯的用户，没有一家厂商可以做到这件事。之前有个寓言故事，老师把一幅画挂到外面，让学生圈出最喜欢的部分，这幅画是会被圈满的，但反过来，让大家圈不喜欢的地方，它也会被圈满。
我们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喜欢。游戏现在的次留跟同类作品相比还算可以，我觉得这个成绩已经算不错了。
葡萄君：感觉你看得好开，似乎大部分状况都还在你们的预期之中。
Haku：我是比较认可现状的。厂商最怕失控地投入过多成本，如果回不到本，那就容易暴毙。
目前我们团队30人左右，每个月所需的成本没那么高，也不会猛砸宣发费用，现在的收入和投入产出比已经能够维持我们活下去。
02
如今的二游难题
葡萄君：现在二游市场有多难？
Haku：过去几年，太多资本和厂商涌入二游市场，鱼龙混杂，用户的信心其实是被不断消磨的。就算一些产品有几个不错的点，在这几年的市场环境里，也不是每个都能撑住。
一家厂商倒下，一个游戏关服，从结果上看，用户就是被伤害了一次。体验过两三个短期就关服的游戏，他们会产生警惕心理。玩家特别担心厂商上来就骗波钱跑路，同时也会担心游戏的存活周期，这是整个市场尤其是我们中小型初创公司和新游戏都要面临的问题。
同时市场竞争激烈，各种玩法各种研发思路都展露在用户面前，不同用户有不同的取舍，互相之间比较，对不同设计思路的取舍也五花八门
对我们来说，竭力去平衡不同玩家整体大方向上的需求。同时沉浸下去，敞开心做好东西，希望通过长久陪伴，和用户逐渐产生默契和信任。人在做，天在看，慢慢来。
葡萄君：但市场不断有新品出来，每有一个新品，对你们应该都是一轮冲击。
Haku：我在做「崩崩」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每次新品上线，我们都被吓得要死，担心用户会不会被吸走。
但实际上，如果用户真的能感受到长久陪伴，且真心喜欢你的产品，他其实是很难被吸走的。除非你犯了巨大的运营错误，或者内容跟不上了。
「崩崩」活了10年，它的运营数据确实有下降，但现在依然还要很多人玩。在中期，它召回的用户量比新增还多。
放到目前的《黄金四目》上来，随着未来项目好转，钱多起来，我们也会为用户做更多的服务，比如大家喜欢的联动、漫画、配音。诚意只能逐步展现，穷的时候就少做点，有钱就多做点，让用户觉得氪金是真的让团队做出了好东西。
葡萄君：可当年《崩坏学园2》的时候，市场还没那么卷，它有充足时间去陪伴用户，现在玩家可能还没沉淀下来，马上就转去别的游戏了。
Haku：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课题。产品才刚上线不久，我们还在摸用户的脉搏。也可以感觉到用户群也在摸我们这个产品的走向。
每批用户都是不一样的，哪怕在同一时期，不同产品的用户也是不一样的，我们还需要跟用户同频一段时间，感受他们到底要什么。
葡萄君：你觉得现在的二游用户，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Haku：如果他真心喜欢这个产品，他还是很愿意一直陪着你的，同时也会真诚地维护心爱的游戏，这个心态没变。
这里面有点不一样的是，现在玩家更能体谅游戏研发的艰苦（见过很多游戏的关服），愿意付费支撑开发团队存活下去。
另外的不同是，过去二次元游戏较少的时候，用户关注的重点更偏向于玩法和游戏体验。当然，他们也会纠结概率问题，只要是抽卡游戏，一定避不开这个。但现在玩家会更激进一些，这可能也是因为市场选择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游戏里太非，那可能一气之下就不玩了。
葡萄君：现在二次元游戏的舆论压力很大，对于没有品牌的中小团队来说，是不是更难解决？
Haku：都一样。很多二次元大厂的产品第一天上来，也会被骂到6分，用户只要不开心，总有宣泄渠道。
不过，有些用户虽然说话很难听，甚至会带节奏让大家一起打差评，但第二天依然能看到他在肝游戏、写攻略、引导新玩家。所以用户说的话和做的事，不见得完全一致。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孜孜不倦”地打低分甚至长篇大论地写差评，其实正是因为本心里他们还关心关注这个游戏，希望我们变好。
我们总说到底要不要去看社区里玩家嘈杂的声音，我觉得关键还是看自己的后台数据。你说我看得很开，那是因为我们的数据还非常健康，他没有让我觉得，有人骂得很厉害，我们就要完蛋了，所以我心态会比较平和。
葡萄君：你怎么能那么清醒？创作者似乎很难不被外界影响。
Haku：说实话，你自己做的游戏，被别人骂了，怎么可能不在意。但做了那么多年游戏，你其实知道最后还是要看玩家的真实反应。
如果用户付费、活跃都正常，那他该宣泄就宣泄，我们要做的是通过好的引导，告诉他们官方态度是诚恳的，是认真的，我们有关注到大家的心情。
葡萄君：现在大部分玩家，最关心的就是官方态度。
Haku：之前b站有个up，他说我们是最怕死的二游，认错态度和对用户的反馈都很及时。比如玩家说缺体力，我们马上一天发三次体力。大家在社区的讨论，我们都会看并做出响应。
我的想法就是做好玩的游戏，让用户喜欢，并且让自己活下来。我们没打算发财，无所谓的。现在市场不同了，以前一夜爆火的情况越来越难出现了。
韩韩（联合创始人）：现在大家都理解二游是服务型产品，但真的能把服务意识贯彻到整个游戏当中的，可能并不多。
之前我接触了很多发行公司，他们看到我们的产品，都说评级不合格。我问为什么？他们说你没有强制消费的新手引导。游戏上线后，一些发行也会说我们游戏的付费点太单一了，整体LTV达不到他们的预期。
但我们觉得这是细水长流的，少赚点钱也没事。只要能给到用户情绪价值，他们就能有反馈，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葡萄君：可能很多中小团队之前都是这样想的，不求大爆，慢慢做长线，但现在大厂势能那么强，中小团队做着做着就倒下了。
Haku：我们现在也没找到真正的答案，毕竟我们也才刚刚上线。只能说我们沉下心去感受，尽力跑好自己游戏的循环。
03
还有机会慢慢打捞
葡萄君：现在大家都发现了，中小团队的机会，可能还是先服务好自己的垂类用户，如果能积累下来，后面的作品就有机会破圈。
Haku：任何厂商涉足新领域，都是有风险的，哪怕是大厂团队，也有他们不擅长的品类。在他们擅长的领域，我们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有些东西是我们能做好，但他们做不到的。
葡萄君：你们的竞争力是什么？
Haku：可能就是用户说的，原初的二次元味和有意思的小玩法。
现在社会压力很大，大家在生活上可能都没那么快乐。近年日本的异世界题材，国内的古偶题材这么火，都因为它们是避世的。
我们的世界观和剧情，也是轻松快乐的日常，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上来就贴脸的油腻。它就是世界中有坏人，但我们一起努力可以战胜坏人，它有可爱的女孩子，我们可以谈青涩的、甜甜的恋爱。
玩法方面，有个用户说，虽然他看着游戏处处透露着贫穷，但玩着就是很上头。
很多玩家还想要肉鸽、迷宫、塔防，我们后面其实都可以满足。当初我们在选这个玩法时，就是想到它的基础框架可以拓展出各种变种。我们刚上线一个新的大玩法活动「舞兽会」，它的战斗更类似打牌，跟主线玩法完全不一样，是比较新鲜的战斗模式。
3月13日1.1版本也将上线，届时欢迎各位下载体验。
葡萄君：如果你现在给产品打分，会打多少分？
Haku：发自真心来说，只有60分。它还有太多东西要做完善了，比如bug、语音、音乐等等。但我们团队就这么点大，时间就这么多，它注定是不完美的。
幸运的是，现在用户也乐于看到一家公司和他们共同成长，他们会提很多意见，有点像在玩养成系游戏。
有天中午，一个用户提了很长的反馈，比如调整付费礼包、优化自动战斗的AI等等。他一口气列了十条建议，然后说：“差不多就这些，你照着改就没多大问题了，好了，你可以去吃饭了。”
我当时就觉得，这些用户还是很可爱的。大家互相陪伴，游戏肯定会越来越好。
葡萄君：现在你们会遇到哪些挑战？
Haku：在开发上面，我们每周都会有新活动上线，每每这时会出现很多问题，而以前做「崩崩」的时候，我们有非常好的测试环境，每个版本可以跑稳了再上线。现在如果我们要去建立整套机制，人力精力各方面可能都不够。
当然，不同的公司体量，不同项目，都有不一样的做法。所以，我们内部要再探讨一下，看看用什么方法做是最优的。
葡萄君：很多时候，大家会质疑一个人离开了原来的平台，就会失去竞争力。现在你们的基建，应该也和米哈游有很大区别。
Haku：我进米哈游的时候，加上客服还不到50人，「崩崩」那时候百废待兴，开发团队就10个人，要做一个运营活动，阻力很大。但就是那么点人，我们也自己摸索出来了。
现在的情况，我觉得已经比以前要好很多了。团队都是我自己搭的，大家都清楚要做什么。
葡萄君：你们现在还是很有信心。
Haku：是的。最早我离开《摩尔庄园》《赛尔号》，去到米哈游，也曾经忐忑、不自信，因为产品服务的用户年龄段、喜好不一样了。但经过半年对项目的结构和内容做调整后，我发现只要你跟用户是一条心的，就都能做好。
现在，很多用户可能还不理解我们的产品，比如玩法，又比如大头小人，但我并不担心。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大范围的宣传。如果之前有一大波用户涌进来，然后在社区上给产品宣布死刑，那可能很多玩家都会被影响，沉淀不下来。
但现在这样反而很自然，我们逐渐有了喜欢我们的用户，他们愿意扩散和传播游戏。很快iOS和PC版会上线，我们再去推广时，效果会更好。
池塘很大，我们现在只探索了一个小小的区域，未来还可以慢慢打捞。
游戏葡萄招聘内容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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