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升大学，毕业后即工作，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按部就班地遵循“社会时钟”，“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如此便是一生。
“有时候，暂缓一步，反而有利于更好地出发。”全国政协常委高小玫长期关注青年问题。她呼吁，“间隔年”对于我国青年成长教育方面的意义值得高度重视，自愿选择、自主安排的间隔年，可成为学校教育的延伸，补缺社会体验，让年轻一代拥有更加充实丰盈的人生。
访谈嘉宾：全国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原副主席、上海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 高小玫
记者：间隔年概念进入我国已有多年，但接受度一直不高。您选择在今年提出支持间隔年实践、将其纳入教育体系，是出于哪些考虑？
高小玫：间隔年是起源于西方国家的一种青年脱离既定学习生活的社会实践活动，是进入大学或正式工作之前的一段社会体验时间，以旅行、义工志愿、打工度假等为基本形式。发达国家重视间隔年，普遍认为“间隔”有助于青年认识社会，培养健康的人生态度，青年选择间隔很常见。我国这些年对间隔年有所引介，但总体上关注还很少。
思考这个问题，首先是因为青年成长教育的需要。一方面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需要从源头求解。近年来，青少年精神障碍问题愈发严峻，“县城精神科挤满中学生”。今年不少委员关注这个问题，大家都很痛心，呼吁心理教育、预警、服务等各种应对举措，但都属于补救性措施。从根源上来说，我国学生学业竞争激烈、压力畸重，考学焦虑贯穿整个教育阶段，课业负担不容喘息。长期极限紧绷、过疲、透支，导致精神问题被带进大学及社会。此时，一段迥异于学习生活的间隔年，可助学生充分放电、释压，恢复好奇心、提升共情力，修复身心也唤醒学习的内生动力、激发出潜能，而这本就是教育的目的。
另一方面，社会实践教育需要多样化探索。我们听到很多用人单位抱怨，现在的学生能力与学历不匹配，“只会刷题，不会动手”“不会沟通”，说明毕业生的职业准备是欠缺的。很重要的原因是缺乏实践知识。获得这种以体验为特征的实践知识，正是创新人才成长最重要的一方面，需要社会实践去补充。而目前的素质教育始终难尽人意，各种社会实践活动被推进了校园，但几乎无一例外像钟摆最终都荡回知识教育。实践教育，需要从学校教育之外着眼。推广间隔年，至少有助于丰富社会体验、触发兴趣点，过程中毕业生还有可能找到职业方向，则可以更良好的职业准备和就业心态顺畅地进入社会。
之所以在今年提这个建议，还有一点是因为当下的大学生慢就业的现实需要国家层面的回应。我国高校毕业生慢就业比例连年上升，有调研显示，2024年已达19.1%。按此测算，慢就业大学生数量规模已无法忽视。慢就业，事实上已经成为一种“被间隔”，也测试了社会接纳间隔年的可能。国家应将慢就业纳入“间隔年”实践，予以制度性支持，让慢就业族的“间隔”实践成为成长成才、价值提升的过程。
记者：确实，近年来大学生慢就业常常遭遇批评，很多人将之视为一种逃避就业压力的消极行为。按您的观点，大家是不是应该换种方式看待慢就业？
高小玫：对，就像我刚才说的，慢就业实际上是一种被迫的、无意识的间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间隔，还含着一种不甘。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慢就业现象，不能简单粗暴地批评，除了千方百计帮助有就业意愿的慢就业群体就业，更要正视它，而不是否定它、急于消除它。要承认慢就业现象的存在有其客观合理性。如果一定要有这种间断，就让这个时间发挥出积极的作用、也是无可替代的作用，把被动间隔化为积极间隔。
记者：从这个角度来说，支持间隔年与稳就业并不冲突。
高小玫：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促进充分就业、提高就业质量。间隔不是权宜之计，是图个人更好的职业准备、企业得到优质的劳动力。间隔年不会增加就业的不稳，而是让那些不急于就业者更安心、完善自己。
需要指出的是，我所认为的间隔，是自愿选择、自主安排的，因此是愉快的体验，不是间隔一辈子，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走间隔年的路。但间隔年确实对大学生等群体成长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通过开拓视野、学习技能，明确人生规划，更好融入社会。从长远看不就是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吗？
记者：在我国推行间隔年，还存在哪些问题？如何解决？
高小玫：问题方面，一是知晓度低，社会接受差。间隔休学、慢就业会被贴上“不务正业”“躺平啃老”的标签，本人则难免有人生脱出既定发展轨道的恐惧。二是参与面窄。现有社会组织及基金的类间隔年项目，属零星点缀式、象征性，鲜见财政支持，可享学生寥寥。三是制度政策不配套。如休学学籍管理不友好、有过“空窗期”再就业会面临质疑等。
最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要调整观念，积极对待间隔年。可以将间隔年纳入教育体系，作为与学校教育并行的一种社会教育安排。对大学入学前、毕业后甚至学期中，学生自主的“间隔”申请给予支持，让慢就业之“被间隔”发挥积极作用，让间隔时间坦然进入求职简历，让学生安心“间隔”。
制度、政策调适配合也很重要。建议研究建立国家间隔年基金，以学校和社会组织的间隔年项目，为间隔生提供必要的经济补贴；解决间隔期的学籍保留和就业政策中的应届生身份问题，消除因未当期就业产生的心理落差和社会压力；将间隔实践与职业培训、技能学习等结合，让处于间隔年的群体也享受促就业各类政策。
此外还可引导学校支持和社会参与，鼓励企业及社会各类组织提供“半工间隔”机会，如以工换食宿、义工志愿者等岗位；支持社会开展间隔体验服务，如间隔咨询、间隔旅行服务等；支持建立间隔相关的社会组织和机构，承担间隔年项目管理和培训等。
原标题：全国政协常委高小玫：既然存在慢就业，不妨支持“间隔年”
栏目主编：张骏 题图来源：上观题图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周程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