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樱花簌簌落在她肩头时,我突然听见命运齿轮咬合的声响。

那抹鹅黄旗袍在花影里摇曳,像褪色的古籍里浮出的水墨画,她转身的弧度与我某个梦境完美重叠,恍若前世临别时未完成的回眸。


二十六年前苏州河边的旧书店里,我曾抚摸过一页泛黄的情笺。

褪色的墨痕里藏着"玲珑骰子安红豆"的缱绻,那时指尖突然灼烫的温度,像极了她此刻望向我时眼底的春汛。

她说总觉得我们见过,在西湖断桥的烟雨里,在敦煌飞天的琵琶弦上,或是在某部失传的乐府诗行间。

她手腕上的青玉镯碰出清脆声响,那声音穿过我记忆的裂缝,竟与童年枕边漏雨的陶埙产生共鸣。


我们总在雨天不期而遇。她撑的油纸伞绘着莲蓬与锦鲤,雨滴在伞骨敲出平仄分明的韵律。

她说这伞是祖辈留下的,伞柄刻着"长相守"三个篆字,被岁月磨得温润如玉。

咖啡馆的玻璃蒙着雾气,她的手指无意识画着某种图腾,那图案与我祖父书房暗格里藏着的婚书纹样如出一辙。当她说起总梦见雕花木窗棂间漏下的月光,我忽然明白为何初见时心跳的频率像在破译某个古老密码。

深秋的灵隐寺钟声里,她跪在千年银杏下闭目合掌。

纷飞的金色落叶中,我看见无数个轮回的光影重叠:霓裳羽衣的舞姬在战火中护住残破的曲谱,民国女学生在轰炸前夕将日记本埋进梧桐树下,而此刻的她正将我们的名字写在许愿绸带上。

住持说每段缘分都是三生石上未干的血泪,我突然读懂她凝视古琴时,弦上震颤的不仅是七根丝弦,还有跨越时空的疼痛与眷恋。


初雪那夜她发来泛黄的照片,祖宅阁楼里尘封的木匣中,竟有幅晚清工笔画:月洞门前执扇的少女与树下抚琴的男子,眉眼与我们如同镜像。

她说终于懂得为何总在异乡的暮色里无端落泪,原来灵魂早将某些记忆刻进血脉。

我们站在故宫的琉璃瓦下看鸽子盘旋,檐角风铃摇碎四百年前的月光,她鬓边的茉莉与画像中的女子戴的是同枝并蒂。

现在每当她伏案临摹《长恨歌》残卷,我总在墨香里看见华清池氤氲的雾气。她说爱是千山暮雪中辨认故人的眼睛,是转世轮回也磨不去的胎记。

我们共同修复的宋代青瓷在博古架上泛着幽光,裂缝处的金缮纹路恰似月老手中的红线。


原来世间所有相遇,都是浩瀚星海里两粒尘埃的久别重逢,而重逢是命运对虔诚者最温柔的馈赠。

窗外又在下雨,她哼着吴侬软语的小调熨烫旗袍,收音机里《牡丹亭》正唱到"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茶烟袅袅升起时,我忽然看清所有似曾相识的瞬间,都是光阴长河里浮起的标记——为了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准确无误地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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