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闹钟响了第三遍。我摸着明显后移的发际线,想起给闺女辅导作业的昨晚,她突然说:"爸,你头顶反光刺着我眼睛了。"我俩笑作一团,笑着笑着鼻子有点酸——当年追她妈的时候,我可是留着郭富城式的中分啊。
转身来到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冲我苦笑,我赶紧把台面上二十年前的毕业合影翻了个面——那时候的衬衫还不用特意买大两号。
"老张!你又在厕所孵蛋呢?"媳妇在外面哐哐拍门,惊醒了主卧咳嗽的老丈人。儿子小宝的英语班要续费,闺女朵朵的舞蹈服该换新的了,上个月老家寄来的降压药,钱我还没给爸妈转。我胡乱抹了把脸,系皮带时特意吸着肚子,还是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早高峰地铁像摇晃的沙丁鱼罐头。我给孕妇让座,穿破洞裤的小伙却抢先坐下,手机功放响起"年轻人, 不讲武德"。到公司电梯口,看见部门新调来的李经理正在训人,我赶紧把保温杯往身后藏——上周他刚在会上点名批评"某些老同志上班像养老..."。
午休时在茶水间热便当,老家表弟突然视频:"哥,三叔今早咳血了..."我啃着冷透的鸡爪,猪油花在饭盒里凝成白霜。微信对话框里,财务部老周发来一长串私活报价单。
暴雨浇透西装往家赶,推门看见丈母娘正数落哭成花猫的闺女。厨房里媳妇举着烧糊的锅铲骂:"你闺女把期末卷子折了纸飞机!"我蹲在阳台收拾满地纸团,突然发现飘窗缝里塞着张泛黄的健身卡。
转机出现在那个加班的深夜。李经理突然捂着胸口瘫在椅子上,我翻出他抽屉里的速效救心丸。救护车呼啸而去的红蓝光里,他死死攥着我的手,攥得我婚戒硌得生疼。
后来我牵头搞了个"老带新"计划,把二十年的客户资源整成共享文档。小年轻们教我玩企业微信,李经理出院后给我捎了几盒进口生发胶囊。
周末带全家去郊区农家乐,媳妇看到我手机里存的降压穴位图,破天荒没骂我乱花钱。今早发现闺女在我脱发的头顶贴了朵小红花,说这样"爸爸的蒲公英就不会飞走啦"。
中年男人的日子就像老家腌的酸菜,一层盐一层苦地往下压。但压着压着,竟也腌出了能下饭的滋味。我们这代人啊,哪有什么乘风破浪的本事,不过是穿着灌水的胶鞋,在生活的泥潭里深一脚浅一脚。但只要灶上还咕嘟着热汤,通讯录里存着三五个能借钱的兄弟,明早睁眼就还能再扛二十四小时。
夜里给媳妇按摩腿,她突然说:"你白头发该染染了。"我摸出抽屉里的染发膏,瓶身上印着"自然黑"。镜子里的男人冲我笑,眼角的褶子堆成了菊花。这菊花能泡茶,能入药,还能在暴雨天给一家老小撑出片不漏雨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