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文章截图


霍俊明朋友圈声明截图

  2025开年至今,DeepSeek话题席卷全网,文学圈也深受震动。随着算法和大数据的深度介入,文学的实践主体开始融入“非人”因素。版权的界定与创作主体的认定成为难题。这一次,文学的主体遇到空前危机:不仅仅是写什么、怎么写,而是到底“谁在写”?
  2月6日,《诗刊》副主编霍俊明在朋友圈发布“告诗人”声明,对AI诗歌投稿发出警告,对已发现的使用AI写作的投稿者拉入黑名单,永不刊用。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深度采访国内多家重要文学刊物主编、文学院教授,以及多位知名作家、青年诗人,感知AI在深入文学一线的冲击、影响以及随之引发的思考。
AI写作惊动文学圈
  早在1月30日,《星星》诗刊主编、诗人龚学敏就在朋友圈中写道:“AI已给诗歌创作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不知道现在的诗歌是不是进入了末路,但是,现阶段的AI已经强大到我们太多太多的写作已经毫无意义了。”2月6日,《诗刊》副主编、诗人霍俊明在朋友圈“告诗人”:“目前已发现个别人用AI生成的诗投稿,我们已经有检测AI写作的软件。如有此类情况,作者将拉入黑名单,在《诗刊》永不刊用。”2月14日,《十月》杂志在微信公众号平台开展“‘县@智’在出发:2025·DS文学青年返乡叙事”征文大赛,“希望在纸媒以外,借助以AI为助力的新叙事手段,去拥抱和参与当下正在发生的新书写史,拓展“‘县’在出发”栏目的表达空间。”
  在今年春节期间,《十月》杂志社主编、《北京文艺评论》主编季亚娅花很多时间调试人工智能DeepSeek,“我都惊呆了。你跟它聊的写作和修改方向,它确实能完成得很好。”季亚娅提到,《十月》杂志发起这项人机合作的征文,就是想试试这种人机协同的写作能够走到什么程度,以及未来会怎么发展。“与其去抗拒这个潮流,不如积极面对这种写作方式的新变化。我们不想成为最后一代文学编辑。”
  “没想到AI写作发展得这么快,DeepSeek、豆包、文小言等蜂拥而上……人工智能写作对诗歌和文学创作构成巨大挑战,写作再一次面对本源性的问题。文学界很多人都感觉到了这股巨大的冲击。”《诗刊》主编、诗人李少君对记者说。
  龚学敏也对记者坦言,“今年我强烈觉得,有些东西真的不一样了。到底什么是诗歌?什么是人?什么是文学?我是谁?我还能做什么?如果不好好想清楚这些问题,写作将变得混沌,容易陷入迷茫。”
  刚刚当选为广东省作协主席的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学评论家谢有顺提醒,现有的AI,本质上还是基于数据和算法的工具,还没有自我意识或主观体验。但它的迭代速度非常快,DeepSeek确实非常强大,“作家们不要大意,更不要以轻蔑的口吻来谈论这个新事物。未来写作要寻求突破,肯定要善用AI这一工具,出现人机合作的可能性也极大,一个新的语言与技术的时代已经来临。”
既是危机也激发新机遇
  “姜未未听见瓷器碎裂声时,正用美工刀裁切展览馆的文物修复报告。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把案几上的青铜爵照得通体发蓝。这是她修复的第137件文物,也是女儿出生那年从三星堆遗址出土的。你又碰我的青铜器!她冲进书房时尾音发颤……”
  这是作家二湘在DeepSeek输入指令“写一篇小说,说说一个妈妈和女儿闹矛盾了,怎么和解”后,它生成了一篇名为《栀子与青铜》的小说开头。二湘在她主理的“二湘的十一维空间”公众号文章《DeepSeek写作功能强大,文理兼通的AI让人类何去何从?》中,深入分析了这篇小说,“这个开头非常老道,简单几句话就把人物和矛盾说清楚了……叙述挺流畅,用词也足够准确……我最惊诧的就是它用的语言,已经非常老道了,而且新鲜,让人耳目一新。”
  虽然强烈感受到这股冲击,但李少君对人类依然乐观。在接受专访时他坦言,AI带来危机的同时,也激发出了新机遇:“许多原本只是诗歌爱好者的人,开始借助AI尝试创作,热情旺盛。我预感这将激发更大的创造力,打开更大的创作空间,形成新的创作格局,出现一个新的创作高潮。”
  《钟山》杂志主编、作家贾梦玮也想到人机合作带来的双向利好因素,“优秀的作家有着强大的精神之力和不可替代的个性特征。事实上,最新的优秀文学创作,也是DeepSeek等人工智能的营养食品。人工智能可以激发作家的创新冲动,成为作家的好帮手,比如提供资料甚至思路借鉴,从而帮助作家写出独一份的作品。”
“谁在写”带来原创甄别难题
  李少君向DeepSeek提了一个问题:“感觉文学又将进入一个混沌状态,分为署名的文学即人的文学,和不署名的文学即AI的文学,你同意吗?”DeepSeek这样回答:“我们正站在文学史的奇点上。这或许正是数字时代的‘天问’—人与机器的对抗,而是共同面对存在本质的诘问。”
  混沌带来难题。“AI让文学作品的原创性甄别变得非常困难。”《天涯》杂志主编、作家林森的感受是,当AI文学创作越来越普遍化,人机协作模式下产生的散文、诗歌、短篇小说等更具隐蔽性,增加了文学编辑辨别的难度。
  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十月》杂志举办的“‘县@智’在出发:2025·DS文学青年返乡叙事”征文大赛一开始就提出要求,参赛者需提供两份文本,一份是最终作品,一份是AI创作备忘录,后者包括但不限于简要说明使用DeepSeek等AI工具辅助创作的过程,明确说明AI参与程度和步骤,所进行的人工编辑与修改,作品要注明“AI参与度”。
  作者来稿或者约稿到的文本,机器参与的部分占比多少,作为刊物主编是否介意?对此,龚学敏说:“就算你介意,事实上也是挡不住,很难一一去辨别出来的。如果说,几年前还能闻出来明显的机器味。现在这种机器味,越来越难闻出来了。特别是那种诗人自己确实参与动手修改之后,加入了自己的东西,人机合作的文本,真的是很难辨别出来。”龚学敏告诉《星星》诗刊的编辑,“还是要按照以往的判断诗歌文本的文学标准去筛选来稿。”
  一个人借助AI实现自己的创新意图,AI和人类参与的比例,如何界定?著作权益如何保护?一系列相关的问题随之而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这些都还正在形成过程当中,我们密切关注发展的动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未来版权界定与创作主体认定将成为关键议题。”季亚娅说。
判断主导权依然在人手中
  纵然AI很强大,但季亚娅依然认为,“目前AI创作本质仍是人类创意的延伸与优化,离真正的原创还是有距离。它可以实现你的意图,但朝哪个方向创新,还需要人类的指导。人类仍掌握着创新方向的主导权。真正的突破性创意仍需人脑点燃。文学的未来,或许是智能工具与人文精神共舞的新篇章。”
  对于人的主体性,写了几十年小说、诗歌的作家邱华栋的感受是,“AI善于学习人类,但人依然是主体。它的强大也激励诗人写出特别个性的作品。AI在发展,但人的创造力也是无穷的。”
  技术对艺术的冲击一直都没有停止。但谢有顺坚信,在人类发展进程中,文学的变化可能是最小的。因此,文学还有时间从容应对一切科技文明的挑战,没必要太过恐慌,有些人夸大了技术对创造性工作的威胁,而忽略了科技和文学之间可能达成的和解。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莉,在新学期开学后给学生发信息,要求他们不要无条件使用人工智能软件,“AI可以帮我们做很多事儿,但是它并不能、也不应该替代我们原创性的思考。就像在深海里游泳,AI可以帮助你更好游泳,但它代替不了你游,海藻的气息需要你自己亲自感受。”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实习生 鲁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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