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李庆 杜卓滨 王祥龙
“我手上有几张照片,这一张是野猴成群在地里祸害庄稼,老百姓刚刚种的洋芋、芫根全部都被掏完;这一张是老熊、野猪把即将收成的玉米全部吃光的照片。现在这些野生动物不仅伤害牛羊而且还要伤人。”
图为全国人大代表、甘孜州丹巴县章谷镇水子一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余德春向大家展示野生动物侵害庄稼的照片。 李庆 摄
3月6日全国两会四川代表团分组讨论会场,甘孜州丹巴县章谷镇水子一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余德春,拿着几张庄稼受灾的照片,开始了自己的发言。此前,她递交了《进一步完善野生动物损害补偿机制的建议》。
同组的全国人大代表、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擂鼓镇五星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余绍容深有感触,她也带来了类似的建议。“昨晚我们村的村民还专门打来电话,说地里的黄连又被野猪拱了,问我把建议带到北京没有。”
图为全国人大代表、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擂鼓镇五星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余绍容。 李庆 摄
全国人大代表、雅安市汉源县永利彝族乡古路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郑望春告诉记者,今年两会,他也围绕这一话题,准备了《关于有效保护好野生动物,避免对农民群众生产生活造成严重影响的建议》。
封面新闻记者了解到,《生态保护补偿条例》于2024年2月23日国务院第26次常务会议上通过,自2024年6月1日起施行。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也专门提到,健全生态保护补偿和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
呼吁
代表起身发言
猴子把村民的粮食吃光了
“就这两天,洋芋刚种下去,猴子就翻出来吃了。”说起村里的“野患”,余德春头痛不已。会场上,她站了起来,向与会代表说明野生动物致害情况。“老熊、野猪,特别是猴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根本撵不走,甚至跑到村民家里去翻东西吃。”
余德春跟县里的村干部交流过,发现丹巴县除了4个城里的社区,其他136个村都有野生动物光顾。“我们村在城边上,90多亩土地,去年被破坏了10多亩,已经算是轻的了,很多村的农户甚至出现了绝收的情况。邻村的一对老夫妻,去年还被咬伤了。”
图为全国人大代表、甘孜州丹巴县章谷镇水子一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余德春向大家展示野生动物侵害庄稼的照片。 李庆 摄
余德春发言之前,会场内的余绍容,也讲了类似的情况。
“根据我们的调查,目前县内致害的野生动物主要有野猪、黑熊、猕猴、鹰等,其中以野猪、猕猴最为严重。全县所有乡镇均有野生动物致害情况发生。”余绍容介绍,自2021年3月至2024年11月,全县发生野生动物致害事件1400余起,年均农作物受损面积达1000余亩,直接经济损失达100余万元。涉及损害类型主要包括蜂巢、蜂蜜损害、中药材损害、玉米、土豆、黄豆等农作物损害、家禽家畜损害、人身伤害等类型,且每年均有野生动物伤人事件发生。
甘孜州丹巴县核桃坪村玉米地被破坏。
“昨晚村民们都还在给我打电话,说黄连又被野猪吃了,问我把建议提上去没有。”余绍容说,五星村是有名的黄连种植村,家家户户以种植黄连为生。“本来这两年价格不错,但很多都被动物吃了。”余绍容以黄连为例,亩产200斤,按公斤价300元计算,本来毛收入有上万元,但按照赔偿标准,只能赔几百元。
图为北川禹里镇庙坝村,村民种植黄连被破坏。
难点
虽有财政和保险兜底
但补偿低、流程长、范围小
“我来开会之前,也调研了一下其他地方的情况。像甘孜州、阿坝州、凉山州,还有云南的一些地方,这个现象都非常严重。已经是很多老百姓急难愁盼的问题了。”余德春说,“虽然县里购买了保险,但现实中操作起来很难。因为保险公司要求第一时间用经纬相机拍照取证,但是我们很多地方都是留守老人在家,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
图为甘孜州丹巴县章谷镇村民玉米地被野生动物啃食。
余绍容介绍,虽然目前有地方财政和保险兜底,但问题也有不少:一是保费越来越高,县财政压力越来越大;二是赔偿的程序繁琐,老百姓很头痛;三是赔偿金额也很低,现行补偿标准多基于政府制定的固定金额(如每亩农作物几百元),实际损失往往远超补偿金额。
余绍容解释,目前的补偿机制没有专项资金,都是地方财政买单。以北川羌族自治县为例,随着野生动物致害事件逐年增加,保费由2021年的14.98万元,逐年增加到了2024年的54.8万元。
图为北川禹里镇庙坝村,一只猎犬被野猪拱伤奄奄一息。
“申请补偿也需要层层审批,从村委会证明到乡镇人民政府核实,从林业部门评估到县级人民政府审核,最后才拨款,耗时数月甚至更久,部分农民因流程复杂放弃申请。”余绍容说,“经济作物,比如药材、果树的补偿标准没有细分,统一按粮食作物计算,老百姓也很吃亏。另外补偿范围也有限。”余绍容介绍,多数地区仅补偿直接经济损失(如农作物、牲畜),但间接损失(如土地复垦、误工成本)和人身伤害(如被野生动物攻击)的补偿机制缺失或标准极低。部分地方未将非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纳入补偿范围,例如某些地区的野兔、鸟类破坏庄稼时,农民无法申请补偿。
建议
加强保障、简化程序
实现和谐共生
来自雅安市汉源县永利乡的郑望春代表,对此也深有同感。“每当农作物正要成熟或半成熟季节,就频繁遭受野猪、猴子、野鸡等野生动物的损坏。”郑望春称,尽管农民们想尽办法,还是挡不住这些“不速之客”,辛苦种植的农作物遭到破坏,这不仅打击了农民积极性,还影响了农业的稳定发展。
图为全国人大代表、雅安市汉源县永利彝族乡古路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郑望春。
对此,郑望春建议,国家和地方有关部门应因地制宜,制定并出台有效的保护措施,设置专人专岗,根据区域实际需求,定期对受到野生动物侵扰的地区,采取专业驱赶或合理威慑等科学、人道的保护措施,切实保障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有效维护群众的根本利益。
此前,汉源县林业局回应封面新闻记者表示,不只是永利乡,王宝山四周的皇木镇、乌斯河镇等乡镇一直都有猴群存在,目前的确存在承载过量的情况,计划在2025年诱捕猕猴20只,在种群数量上进行调控,从而解决猕猴泛滥,破坏农作物、果树的情况。
图为甘孜州丹巴县章谷镇野生猴群到村中觅食。
余绍容建议,制定统一的《致害补偿细则》,细化补偿范围、简化补偿程序、提高补偿标准。规定补偿标准下限(如不低于市场价80%)、资金分担比例(中央承担60%以上),将非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致害纳入补偿范围(如野兔、鸟类等)。
“资金来源采取‘中央财政资金+省级财政资金+地方配套资金’模式,每年专项拨付,纳入惠农资金管理。制定统一的‘快速核损’机制,村级或乡镇直接核验损失,缩短补偿周期。”余绍容说,“另外探索因地制宜引导群众改变种植结构。如发展林下经济(如种植菌类、养蜂)、生态旅游,减少农民对土地的依赖。对受影响农户提供技能培训,优先聘用为生态管护员。”
余德春则提了三点建议:进一步完善野生动物损害补偿机制,国家增加财政投入,建立更加完善可靠的补偿机制。建立野生动物损害预警干扰系统,通过科技手段实时监控野生动物活动,及时发布预警信息和驱离干扰信号。依法开展有计划的专业捕猎。
在余德春看来,野生动物保护与农民利益保障并非水火不容,而是可以兼顾的。“相信在各级政府的关心下,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定能找到一种平衡,通过科学合理的方法,既保护野生动物,又保障农民的利益,实现人与野生动物的和谐共生!”
图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