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共396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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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帕曼·查克拉巴蒂(Dipyaman Chakrabarti) 赛义德·法伊赞(Syed Faizan)
编译 |杨倩
编译审核|刘星君
本期编辑|孔凌霄
本期审核|陈珏可
编者按
本文以美国H-1B签证争议为切口,揭示"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内部新自由主义技术精英与民族主义者的深层矛盾,剖析印度技术移民群体在全球化与本土主义冲突中的特殊地位。作者通过历史纵深梳理印度知识阶层的跨国流动轨迹:从1965年美国移民法案开启技术移民通道、90年代经济自由化与互联网浪潮助推硅谷"淘金热",到2008年金融危机后右翼民粹主义崛起打破技术精英的"少数族裔模范"神话,最终在特朗普时代暴露印度高种姓精英与白人至上主义者联盟的脆弱性。文章分析了印度本土高种姓资本权力重组与海外侨民的生存策略的融合性,以及如何跨越国界与意识形态进行整合的过程,进而指出特权阶层通过利用结构性不平等追求利益的本质。移民政策争议不仅是技术层面的博弈,更是全球化市场逻辑与民族国家叙事冲突的缩影,折射出被"优绩制"神话掩盖的制度性剥削与身份政治的复杂性。南亚问题研究小组特此编译本文,供各位读者批判参考。
2025年1月20日,谷歌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和特斯拉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在特朗普就职典礼上鼓掌。图源:半岛电视台
印度专业人士和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运动(MAGA运动)之间的脆弱关系正在瓦解,这并不令人意外。
近期美国围绕H-1B高技能工作签证的激烈争论,在唐纳德·特朗普开启第二个总统任期之初,便暴露出MAGA运动内部的深刻裂痕。
“印度科技兄弟”(“科技兄弟”指在硅谷科技行业工作的男性,受过良好教育但缺乏社交技能,对自己的能力又过于自信,译者注)这一形象曾被誉为“模范少数族裔”,如今却成为意识形态分歧的导火索。一方是那些执着于“优秀移民”概念的人——这些人因其在美国科技经济中的“工具性”而被选择性接纳;另一方是“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纯粹民族主义者,他们认为所有移民都是威胁。这场愈演愈烈的争论不仅关乎政策,更折射出一种脆弱政治共识的崩塌,而社交媒体上的种族主义谩骂与蔑视则将其赤裸裸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中。
长期以来,“印度科技兄弟”一直通过经济流动性在全球市场中游走(即便未能完全绕过根深蒂固的种族等级制度),而如今全球市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知识与财富。然而,多数群体对种族、阶级和教育鸿沟加剧的失落感滋生和加剧了民族主义右翼民粹主义的爆发,将这一不稳定的联盟推向了风口浪尖。但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印度侨民在美国的崛起绝非历史的偶然。 这是新兴印度知识阶层的全球野心与美国新自由主义实验的刻意结合。1965年,美国《移民与国籍法》废除了长期以来的基于国别的配额制度,向印度技能型人才彻底敞开了大门。工程师、医生和科学家如潮水般涌入,他们的野心被印度种姓制度中“优绩至上”的价值观所塑造——教育和工作努力被视为体面的标志。这些移民不仅融入了美国,更在后工业时代的知识经济中蓬勃发展,成为全球化市场驱动型“优绩制”的代言人。
然而,这种“优绩制”始终掩盖着一些阴暗的真相。
被誉为“少数族裔模范”的“印度科技兄弟”成了新自由主义梦想的象征——他们完美契合了里根新自由主义和克林顿全球化重塑的美国。这群侨民与体制共舞,既规避了美国白人的文化保守主义,又拥抱了其经济野心。
20世纪90年代印度经济自由化与互联网时代的崛起共同创造了非凡的机遇。 印度理工学院(IITs)及后来的私立工程学院培养出源源不断的技术人才,他们被比尔·盖茨等科技巨头的传奇所吸引,将目光投向硅谷,沉迷于现代“淘金热”的许诺和美国科技产业蓬勃发展的无限潜力。
然而,2008年金融危机击碎了这一幻想。随着后工业化时代欧美经济萎缩、科技与金融岗位消失,社交媒体成为不满情绪的温床。Reddit和4Chan等社交平台成为抱怨的孵化器,白人至上主义者、幻灭的印度侨民与印度本土的野心家在此找到了共同语言。他们的愤怒从经济停滞、文化疏离延伸至对女性和少数群体的公开敌视,共同构建了一个跨国“失意者联盟”,抨击那个曾许诺畅通无阻的进步、如今却只剩混乱与幻灭的世界秩序。
H-1B签证计划成为印度追梦者实现美国梦的关键通道。它虽将印度专业人才塑造成全球人才象征,却也常将其捆绑于不稳定的雇佣关系,以“机会”之名剥削其劳动。“少数族裔模范”神话(建立在高收入与学术成就之上)赋予了印度移民知名度与特权,但像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和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等成功企业家偶像,掩盖了H-1B签证体系的系统性不公——许多印度工人面临职业焦虑、文化疏离,甚至有人在硅谷延续着恶劣的种姓歧视。
对印度专业人才而言,在美国的成功也伴随着隐性代价。他们在科技经济中的崛起需要默许美国的种族不平等。通过回避结构性矛盾,他们巩固了一个抬高某个少数族裔却边缘化其他群体的制度。
在印度本土,高种姓阶层正同步巩固资本与权力。 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自由化转移了尼赫鲁时代对农民与工人的关注,代之以市场主导与私人财富积累。高种姓精英将这些改革与印度教民族主义政治结合,将经济野心融入印度教民族主义叙事。这一联盟推崇本土资本、抵制全球竞争,将经济自由化重新包装为民族主义项目。
这种双重性——侨民在海外的默许与本土精英对权力的重新校准——揭示了特权的持久适应性。 两者都通过利用结构性不平等牟利,同时逃避问责。它们共同警示着权力如何跨越国界与意识形态进行整合。
2016年特朗普当选总统使这些动态显性化,暴露出支撑现代民粹主义的复杂联盟。 特朗普主义将白人至上主义者的不满与更广泛的失意男性群体(包括对全球权力转移深感共鸣的印度高种姓阶层)融合。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和卡什·帕特尔(Kash Patel)等人物成为印度侨民卷入MAGA运动的象征,他们狂热鼓吹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理念。与此同时,特朗普对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等领导人的推崇,凸显了全球右翼势力日益增强的协同效应——将白人至上主义编织进印度侨民政治的肌理。
这种联盟的局限性始终显而易见。 如今,印度专业人才与“美国优先”之间的脆弱联合正在解体。曾象征印度技术精英流动性与美国企业增长驱动力的H-1B签证计划已沦为战场。一方是以特朗普的“政府效率沙皇”埃隆·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为代表的技术官僚精英,将其视为全球竞争力的关键;另一方是本土主义者,认为它威胁白人基督教秩序。如今,这一联盟的内在矛盾已无法忽视。最典型的例证莫过于拉马斯瓦米在获特朗普任命数周后便从新成立的“政府效率部”仓促离职——此举受到MAGA-印度联盟的欢呼。他的出局暴露出企业获取廉价技术劳动力的需求与白人民族主义评论界对其言论的愤怒之间根本性的不可调和。若曾有人幻想这些派别能围绕共同经济愿景团结,此刻这种幻觉已在利益冲突的重压下粉碎。
这一裂痕折射出更深层的矛盾。白人至上主义依赖限制移民以维护民族国家,而被美国梦吸引的印度专业人才则将未来押注于H-1B等项目。对印度技术追梦者而言,这个梦常伴随着众神的殿堂,例如,创造神话并受人膜拜的远见者史蒂夫·乔布斯与叛逆者埃隆·马斯克。许多人背负巨额债务赴美留学,渴望将F1签证转为H-1B,最终获得绿卡。然而,同样的梦想对特朗普的选民基础——自视为自由派美国政策牺牲品、心怀不满的美国白人却遥不可及。
这种紧张的根源超越冰冷的利益算计。 曾几何时,共同的怨恨(对全球化的不满、文化疏离与伊斯兰恐惧症)将这些群体捆绑成为一个脆弱的联盟。但在利益冲突的重压下,这些共性已分崩离析,留下一个因排斥与种族怨恨而破裂的联盟。因为白人至上主义者的优先事项与印度移民的全球野心发生激烈冲突,针对印度人的网络种族主义精准凸显了这一日益扩大的裂痕。曾经的务实联盟,如今暴露出不可调和的矛盾。
印度侨民对白人至上主义的抵抗长久以来空洞无力,更多源于自保而非真正致力于瓦解系统性种族主义。 这种抵抗多是表演性的,局限于网络空间,聚焦于捍卫经济特权而非推进普世权利与正义。其表象下隐藏着更深层的共谋:印度专业人才在那些延续了白人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体系中蓬勃发展,享受着边缘化其他移民群体的制度红利。许多通过美国大学培养成为管理精英的印度科技工作者,利用职位积累财富与影响力。然而,随着矛盾激化,这种特权与沉默的联盟恐难以为继。
作者简介:
帕曼·查克拉巴蒂(Dipyaman Chakrabarti)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生。
赛义德·法伊赞(Syed Faizan)系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研究生。
本文编译自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网站2025年2月1日文章,原标题为:How MAGA fell out with ‘Indian Tech-Bros’,原文链接为:https://www.aljazeera.com/opinions/2025/2/1/how-maga-fell-out-with-indian-tech-bros
本期编辑:孔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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