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打通市场准入退出、要素配置等方面制约经济循环的卡点堵点，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这是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多位代表委员为整治内卷式竞争建言献策。
全国政协委员齐向东：建议规范软件采购制度
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奇安信科技集团董事长齐向东一直关注整治内卷式竞争问题。他说，“内卷式”恶性竞争非常具有破坏性，在各行各业都有无底线“卷价格”、跟风式“卷赛道”、围剿式“卷人才”的情况，引发了很多负面的连锁反应。比如挤压企业利润空间、破坏产业链和市场环境稳定，阻碍产业高质量发展，低薪低待遇致使人才流失等。
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奇安信科技集团董事长齐向东。受访者供图
“软件产业是内卷式竞争的重灾区，招投标‘低价恶斗’、技术评分体系有缺陷、项目转包现象等，都拖延了软件产业的创新步伐。”他说。
他认为，目前“低价恶斗”现象严重。当前，软件领域招投标价格分比重过高，一般都在40%以上，部分项目甚至达到60%。供应商为抢单无底线压价，报价远低于甲方的预算和价格。
另外，软件项目被层层分包，加剧了价格恶斗现象。“软件创新需要大投入、大资源、大周期。项目招标过度关注价格因素，使得众多原创软件厂家为求生存，不得不以极低的报价参与竞标，长此以往，收入难以覆盖厂商的高昂研发成本、人力成本、运营成本，企业创新严重受阻。”
对此，他建议有关部门修订《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采购法》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中价格评审相关规定。具体包括修订《政府采购货物和服务招标投标管理办法》（财政部令第87号），增加“价格分值上限”的规定。以网络安全态势感知平台等复杂软件工程为例，价格分权重可以调整低至10%至15%。
齐向东还建议有关部门推动增设软件领域项目评标期间技术测试环节，区分技术优良中差。软件领域项目技术评标不仅要看功能多少，更要看效果好坏。增设评标期间对投标人开展技术测试，以实际测试效果对技术能力打分，避免因单纯依赖价格、商务、技术方案等因素而选择了技术不过关的供应商，并帮助招投标双方在项目前期就对需求有准确预期，提升项目整体实施水平和交付质量。他建议，有关部门修订《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采购法》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中分包相关规定。
全国人大代表苗伟：建议企业注重技术创新，避免盲目跟风
全国人大代表、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苗伟关注中资企业出海内卷式竞争现象。他说，由于国际化经验不足，部分企业在出海过程中缺乏清晰的战略规划和本地化运营能力，导致资源分散、重复建设，出现“一窝蜂”式的竞争现象。再者，创新驱动不足，部分企业在技术创新和产品研发上的投入不够，导致在国际市场上只能依靠价格战来获取市场份额，进一步加剧了内卷。所以出现了中资企业出海产品同质化严重、价格战频发，品牌建设力度不足，难以在国际市场上树立高端形象的情况。
全国人大代表、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苗伟。受访者供图
“内卷式竞争对企业出海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它不仅会削弱企业的盈利能力，还会损害我国科技产业的整体形象和国际竞争力。长期来看，这种竞争模式不利于产业的健康发展和国际市场的长远布局。”他说。
为应对这一问题，他认为，政府和企业需要共同努力。政府层面，建议强化出海企业的资质审核和宏观调控，加强企业行为监管，遏制不正当竞争，从源头上减少恶性竞争。行业协会应积极牵头行业巨头参与国际规则制定，提升中资企业的国际话语权，促进中资企业在海外市场的良性竞争，提升国际竞争力，维护“中国制造”的品牌形象。
企业层面，应注重技术创新和品牌建设，提升产品和服务的附加值。同时，制定科学的国际化战略，避免盲目跟风和资源浪费。
全国人大代表霍启刚：开展整治内卷式竞争专项行动
港区全国人大代表霍启刚表示，内卷式竞争是企业为了争夺有限的市场份额，无序扩张产能，进行零和甚至负和博弈，导致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现象，行业长期处于微利亏损状态，低价劣质产品充斥市场，影响行业的高质量发展。他认为，内卷式竞争造成的负面影响是全方位、多层次和长期性的。在今年两会上，霍启刚提出了全面整治内卷式竞争的建议。
港区全国人大代表霍启刚。受访者供图
首先，政企协同，强化行业自律。开展整治内卷式竞争专项行动，重点关注供应链金融安全、供应链上下游企业合法合规运营、产品质量安全、规范地方政府招商引资行为等领域，鼓励和引导同业协会发挥作用。
其次，优化地方政绩考核体系，依据本地实际情况制定长效合理的经济发展政策。试点开展省域内和省际招商税收、增加值核算合理分配机制，消除政府不合理干预市场的诱因。
同时，支持企业通过产业链、供应链、行业协会、商会等形式，探索“抱团出海”模式。发挥香港八大中心的优势，支持出海团组在香港建立分支机构，在开展海外合规经营、参与标准制定、提高产业链供应链企业跨国经营能力和水平等方面开展合作。
此外，全面开展供应链治理。包括加快供应链立法，规范供应链企业劳动保障；在部分重点行业，由工信部、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牵头制定供应链管理标准，涵盖原材料采购、生产流程、质量检测、物流配送等环节，减少企业间因标准不统一而产生的无序竞争；优化供应链金融服务，支持构建以核心企业、各级供应商、金融机构为主体的数字化供应链金融平台，缓解企业资金压力。立法规范产业链链条内部应收账款回笼的合理期限，严防核心企业利用供应链金融业务加剧上下游账款拖欠。以部分重点行业为试点，探索实施行业应收账款回笼期限最低要求，回款期限不能超过最低时限要求。
全国人大代表夏华：助力企业从“价格竞争”转向“价值竞争”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民间商会副会长、依文集团董事长夏华表示，在当前全球经济环境下，企业间的竞争日益激烈，特别是在一些同质化严重的行业，价格战成为企业争夺市场份额的常用手段。然而，长期的价格竞争往往导致企业利润空间压缩，研发投入减少，最终陷入“价格内卷”的恶性循环，不仅损害了企业的长期发展能力，也阻碍了整个行业的转型升级。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民间商会副会长、依文集团董事长夏华。受访者供图
在今年两会上，她提出了支持企业产品创新与品质提升，避免价格内卷的建议。首先，加大政策支持力度，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提升创新能力。夏华表示，政府可以设立专项基金，支持具有潜力的创新型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的研发项目。在税收政策方面，可以考虑对研发支出给予优惠，激励企业在新技术、新材料以及新工艺方面进行探索。
其次，加快制定和修订重点行业的产品质量标准，推动企业对标国际先进水平，提升产品品质。鼓励企业参与国际质量认证，提升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加大对产品质量的监督检查力度，严厉打击假冒伪劣产品，维护市场秩序。
同时，支持企业打造自主品牌，提升品牌附加值，推动企业从“价格竞争”转向“品牌竞争”。通过宣传引导，提升消费者对高品质产品的认知和需求，推动市场向高品质方向发展。“政府应建立公平竞争机制，打击不正当竞争行为。”夏华说，在政府采购和国央企招投标中，不设置最低价中标的评分标准，让制造业有更多制造好产品的追求，为企业创新转型提供良好市场环境。
夏华表示，支持企业产品创新与品质提升，不仅是避免价格内卷、促进行业健康发展的关键举措，也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群众对高品质生活需求的必然要求，“建议有关部门高度重视，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为企业创新发展营造良好环境，助力企业从‘价格竞争’转向‘价值竞争’，为构建新发展格局贡献力量。”
全国政协委员张毅：治理内卷式竞争，完善以信用为基础的制度性建设
全国政协委员、金杜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张毅认为，内卷式竞争的本质多是 “不正当竞争”。从去年开始，张毅多次走进行业协会、监管部门开展相关调研，并与专家学者、消费者们进行了沟通交流，“整体来看，之所以要重视内卷式竞争的综合治理，其原因是这一现象给企业、行业、包括消费者都带来不利影响。”
全国政协委员、金杜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张毅。受访者供图
张毅在调查中发现，内卷式竞争有多个方面的表现，比如部分行业领军企业滥用市场支配或优势地位，通过低于成本价销售，扰乱市场公平竞争。此类价格战往往给企业自身、竞争者及行业发展都带来不利影响，还导致市场集中度高，进而损害消费者利益。
针对这一现象，张毅建议，应严格执行《反垄断法》等法律法规，强化公平竞争审查刚性约束和执法监督。市场监管部门应针对重点行业和领域，从龙头企业入手有序加强执法监督和合规引导。
此外，内卷式竞争还表现为链主企业“卷”链上企业，导致或者加剧链上企业经营困难甚至面临破产风险。“之所以要关注此类内卷式竞争，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供应链、产业链非常完整，是体现我国综合竞争优势的显著特点，如果供应链价格体系严重失衡，影响链上企业发展和再生产、创新投入，那么对整个产业链也将产生重大负面影响。”
对此，张毅建议，完善以信用为基础的制度性建设，形成企业“不能卷、不愿卷、也不敢卷”的机制。同时，完善信用评级制度，将经认定的违法内卷式竞争纳入信用评级必要信息，并将其录入经营主体档案数据库中，与政府支持、招投标、发债、金融机构和资本市场融资等挂钩。
内卷式竞争还存在于电商平台，“平台上有很多低价甚至是次品，影响着正常企业再生产与研发投入，对促进消费十分不利。”张毅建议，进一步压实平台参与治理内卷式竞争的责任，“平台大数据对各类平台上的商家、产品及销售行为画像，形成治理内卷式竞争的一手信息基础。”同时，他建议平台建立黑白名单制度，将反复出现恶意低价和产品问题的商家纳入黑名单，对白名单商家予以一定的流量倾斜。市场监管部门对平台上述责任的落实情况加以日常监督。
在法律层面，张毅建议，加强针对垄断和不正当竞争等内卷式竞争的检察公益诉讼。针对行业内或者公众特别关注的重大问题，检察机关开展公益诉讼，并发布典型案例，为市场提供法治保障。
新京报记者 张璐 陈琳 吴婷婷
编辑 樊一婧 校对 杨许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