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站广场上,小芳攥紧褪色的碎花布袋,怯怯地看着美丽玫红色指甲粘着的招工启事。
"包吃住,月薪三千。"
这几个字烫得她眼眶发酸。母亲在田埂上摔断腰时,镇上的大夫说手术费要五万八。
她紧随美丽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比较幽暗、陈旧的街。小芳四处环顾,又紧随着进了一个侧门。爬上了楼梯。
“这里是更衣室,往里有洗澡间。”
霉味混着刺鼻的香水冲进鼻腔,小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盯着衣架上那件黑色蕾丝吊带裙,领口开得像被镰刀划开的。
"丽姐,这衣裳..."
小芳喉咙发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美丽倚在门框上吐烟圈,耳坠晃晃悠悠。
"城里的服务员都这么穿。"
大概一个时辰,小芳被美丽推进了一个包间。包厢里放着邓丽君演唱的《夜来香》。没有胡茬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不怀好意地捏着几张红票子,示意她过去。小芳双手缠在一起后腿了几步,脑海里映出母亲被疼痛扭曲的脸。
当小芳站在第七个客人面前时,水晶吊灯在包厢天花板上旋转,像老家夏夜成群的萤火虫。一盆夜来香放在漆木茶几上。小芳数着墙纸上的玫瑰色花纹,数到第一百三十七时,客人把她按在了墙角的沙发上。猪脚一样的手沿着她的小腿一直向上。往她文胸里塞了五张大钞。
客人离开后,小芳在衣橱翻出自己的小铁盒,把钞票捋得平平整整,用褪色的蓝发带捆成小卷——那是去年庙会上弟弟用卖鸡蛋的钱买的。也是唯一干净的。用它存钱,小芳踏实。
数月后,小芳蹲在后巷呕吐。霓虹灯牌"夜来香"三个字在雪幕中仿佛一团泪,远处,一阵熟悉的布鞋声渐渐走过来。小芳转头看见弟弟站在路灯下,棉袄袖口露出发黑的棉絮。
"姐,娘能下地了。"
少年从怀里掏出纸包,三个粘着煤灰的槐花饼滚在落雪的地上。小芳慌忙用貂皮外套裹住他——那是上周客人送的,后领还绣着"夜巴黎"的英文商标。
弟弟是来取钱的。上回四万,这回三万。小芳希望母亲的病快点好。好了,一切都好了。
小芳送走了弟弟,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听着录音机里的《夜来香》,用镊子蘸着凤仙花汁给自己画眉,突然发现右眼下有了细纹。美丽新收的广西妹在隔壁包厢尖叫,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鸡。小芳往太阳穴抹了点清凉油,把今天的小费卷进了弟弟留下的旧手帕里——那上面还沾着干涸的猪草汁。
立春那天,会所来了群大学生。穿白衬衫的男生醉眼朦胧扯她裙子的开衩,小芳瞥见他腕上的红绳结,和弟弟编的一模一样。她突然夺过酒杯浇在他裆部,整个包厢响起玻璃碎裂的协奏曲。她被保安拖走时,无意看见镜子里几乎陌生的自己。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整个后巷白茫茫一片。小芳从口袋里掏出刚买的二锅头一饮而尽。此刻,落在发间的雪竟有些暖意。她摸索着从怀里打开碎花布袋,蓝发带捆着的钞票已经能铺满老家的土炕了。小芳坐在地上,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