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左宗棠出屯哈密,有说其让亲兵抬着棺材一同上路,以示不收复伊犁决不生还之决心。
左宗棠舁榇出关的记载,主要见于如下文献。
王定安 《湘军记》:四月乙卯,宗棠发肃州,舁榇以行。五月乙亥,抵哈密。
“舁榇”就是抬着棺材之意。沈传经、刘泱泱的《左宗棠传论》、孙占元的《左宗棠评传》、杨东梁的《左宗棠》,都采用了王定安的说法。
朱孔彰在《中兴将帅别传》中写道:四月,公发肃州,舁榇以行。
《清史稿》所收录的《左宗棠传》中,也有类似记载:六年四月,宗棠舆榇发肃州,五月,抵哈密。
魏光焘所编纂的《戡定新疆记》中说,“四月乙卯,宗棠发肃州舁榇以行。五月乙亥,抵哈密,俄人闻王师大出,增兵守伊犁纳林河,而以兵船翔海上冀震撼京师”。
秦翰才在《左文襄公在西北》《左宗棠全传》中,也认同左宗棠抬棺出征的说法:“四月,文襄公亲自舆榇出关,誓与俄人决一死战”;“四月中,宗棠由肃州舆榇起行,亲往新疆督师”——但两书都没有注明史料来源。同样采信却没有注明来源的,还有左宗棠后人左景伊写的《我的曾祖左宗棠》——“四月十八日,他率领亲军1000余人离开肃州大本营。前往新疆哈密。在队伍中,有几名壮士抬着一口空棺材,随着他的乘舆后面。”
今人马宗玉在《湖南骡子左宗棠》一书中如此写道:光绪六年四月十八日,68岁的左宗棠跨上白马,率亲兵千余人离开肃州西行。队伍中8名精壮士兵抬着一口黑漆大棺材,随在左宗棠马后。只见队如长龙,旌旗猎猎,在雄浑的大戈壁上前进着。左宗棠作为西征军的大帅,“舁榇以行”,表现了义无反顾的决心。
但清朝国史馆为左宗棠所撰的《国史本传》中,并未采信抬棺出征的说法。左宗棠去世后,闽浙总督杨昌濬、甘肃新疆巡抚刘锦棠,曾分别于光绪十一年、光绪十二年上折奏报左宗棠勋绩,也并未提及其抬棺出征之事。与此同时,包括杨昌濬、刘锦棠、魏光焘,以及为左宗棠总理营务的王诗正等人的祭文中,都没有说左宗棠抬棺出征。此外,像吴汝纶的《左文襄公神道碑》、蔡冠洛编纂的《清代七百名人传》也未采信抬棺出征之说。
由前文可知,“舁榇出关”说法的源头,是王定安的《湘军记》和朱孔彰的《中兴将帅别传》,但二书都没有交代此说法的来源。
如何看待这些互有出入的记载呢?笔者曾在首都图书馆查阅《左文襄公全集》,在“书牍,第24卷,第3520页”中,并未找到马宗玉先生所引“舁榇以行”的记载。其次,魏光焘时为甘肃平(凉)庆(阳)泾(州)固(原)道,为左宗棠属下,或许比较了解情况。但在《戡定新疆记》中,他只是挂名,相当于现在的丛书编委会主任,具体执笔者为其幕僚,书中所写有不少讹误。
在左宗棠的书信中,确实曾有诸如生出玉关、马革铜棺等视死如归的话语。比如,光绪元年,他写信催请刘典前来西北为其帮办军务,以便自己能出驻肃州、指挥收复新疆之战,其中就有,“驺从西来,弟免内顾,或不负生出玉关一行”;光绪六年,在给著名学者吴大澂的信中,谈及春暖后将出屯哈密时,也有“至马革铜棺,则固非所计矣”。但显然,这并非是说左宗棠“舁榇以行”。
按左宗棠的性格,如果真的“舁榇以行”,自会在书信中说及。
但无论是他给子女、友朋、僚属的书信中,还是给朝廷的奏折中,都没有关于抬棺出征的直接记载。光绪六年四月十八日(1880年5月26日)左宗棠从肃州启程往哈密,一路上曾给杨昌濬、金顺、部将谭心可、总理衙门等写信,甚至提及了诸如“甘雨随车”“凉风习习”等天气变化,但并无只字提及抬棺出征;当时与左宗棠一同负责新疆军务的刘锦棠、伊犁将军金顺以及护理陕甘总督杨昌濬,在给朝廷的相关奏报中,都没有提及左宗棠抬棺出征之事。而且,《左宗棠年谱》也没有类似的记载。
因此,左宗棠“舁榇出关”从肃州前往哈密之说,虽见于不少论著,但仍缺乏当事人的直接记载,尚存疑窦。当然,无论如何,左宗棠“誓与俄人决一死战”的决心,不容置疑。自古以来,玉门几乎成为人们西行的极限。唐朝诗人王之涣《凉州词》中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就是这种情景的写照。而左宗棠在给老友赵玉班的信中却说“壮士长歌,不复以出塞为苦,老怀益壮”。悲壮高昂之爱国情怀,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