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港区全国人大代表杨德斌：建议加强顶层设计将河套打造成研发“数据特区”和科创高地

南方财经全媒体集团全国两会报道组本报记者袁思杰香港报道

近期，以DeepSeek、宇树科技等为代表的中国“硬科技”公司的最新发展成果备受国际关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等极具先导性、战略性产业，也是竞争激烈的创科领域高地。

粤港澳大湾区如何打造更多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科技企业？广东和香港的创科发展如何实现优势互补？

港区全国人大代表杨德斌在两会前夕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专访时表示，需要从顶层设计的角度研究粤港澳大湾区内的产业协作，特别是要用好河套合作区这一平台，将其打造成能迅速孵化独角兽公司的科技创新高地。

杨德斌现任香港特区政府特首政策组专家组成员、粤港澳大湾区国际信息科技协会香港会长，以及数睿科技国际有限公司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长期关注粤港澳大湾区数字经济发展和创科合作。

杨德斌指出，人工智能发展的基础是数据，没有优质和足够的数据，人工智能的发展将受到制约。目前由于内地和境外的相关法律限制流动，两边的数据没有得到充分利用。

他建议，可在河套建立数据特区，以生物医学为例，可汇聚境外和内地的医疗数据，进行大数据分析，产生巨大的科研价值：“我们应该深入思考如何有效地将各类数据汇聚到河套，并利用这些数据在人工智能、金融、大健康、精密制造等多个领域推动创新发展。”

在数据跨境流动创新探索上，粤港澳大湾区走在前列。在个人数据跨境流动方面，国家网信办与香港创新科技及工业局在2023年就已共同推出《粤港澳大湾区（内地、香港）个人信息跨境流动标准合同》（下称《大湾区标准合同》），在银行、信贷资料及医疗业界先行先试。2024年，香港特首施政报告提出，将《大湾区标准合同》便利措施扩展至各行业，促进更多便民利企的跨境服务及粤港澳大湾区数据流通。

《大湾区标准合同》的落地实施让大湾区内地九个城市和香港的个人及机构可按自愿原则及统一的范本订立标准合同，以促进及简化大湾区个人信息跨境安全流动。

杨德斌表示，标准合同可以免去复杂冗长的审批过程，使得金融、经济、医疗、民生等不同方面的数据都能通过机制流通到香港，香港可以借此更好把握发展数字经济的机遇，打造国际数据枢纽港。

广东和香港都在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前瞻布局未来产业方面下“真功夫”。

近期，广东省出台了未来产业发展总体方案，聚焦未来智能、未来生命健康、未来能源等“七大领域”实施“七大工程”。截至2023年，人工智能领域核心产业规模达1800亿元，算力规模、企业规模等均居全国第一方阵。《广东省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2025年行动计划》提出，高标准建设具身智能机器人创新中心，引进和培育3—5家独角兽企业、科技型领军企业。

2024年10月，香港特区政府在《行政长官2024年施政报告》中宣布设立100亿港元的“创科产业引导基金”，旨在引导市场资金投资于指定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包括生命健康科技、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半导体与智能设备、数字化与升级转型，以及未来与可持续发展。

杨德斌认为，河套合作区可以作为新兴产业的先行区，如发展低空经济解决跨境物流运输的壁垒。同时，河套应汇聚内地和香港两地的人才，特别是可借助香港的优势，吸引更多国际人才、大学教授和科研团队落户，通过深度合作补足人才短板。

杨德斌。资料图

将河套打造成科技创新高地

《21世纪》：今年全国两会，你建议的侧重点和出发点是怎样的？

杨德斌：我一直以来都非常关注数字经济的发展。所以这次两会，我的建议是围绕如何结合香港高度国际化的背景，使香港和国家更紧密地融合，共同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

《21世纪》：当前，香港正在积极推进新型工业化，与此同时，广东正加快打造更具国际竞争力的现代化产业体系。你认为广东和香港如何才能实现优势互补、加速产业创新，发展新质生产力？

杨德斌：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各界都在不断思索，香港在大湾区中如何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

在优势互补方面，香港的定位比较清晰。首先，香港是高度国际化的城市，在金融方面有着显著的优势。同时，我们的几所大学的基础科研能力也非常突出，有5所大学跻身世界前100名。

香港需要和粤港澳大湾区的内地城市紧密绑定，共同发展，这一点大家已有共识。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如何使产业融合？如何实现产业间的互补？在整个产业链中如何分工？这些细节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探讨。

因此，我们需要从顶层设计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问题，探索如何将粤港澳大湾区，特别是河套合作区，发展成为一个创新高地。我们要走出一条新的道路，迅速培育出一批创新团队，实现规模化发展，并孵化出一些独角兽公司。

跨境数据流动对AI发展至关重要

《21世纪》：在担任香港特区政府资讯科技总监期间，你亲历并参与推动了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的规划与发展。你认为，河套合作区未来如何进一步推动数字软联通和创科资源跨境流动，助力深港科技合作？

杨德斌：河套合作区无疑是一个极具重要性的区域，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尤其在科研合作方面。

以人工智能领域为例，数据是人工智能发展的基石。如果没有多元数据的汇聚，人工智能的发展只能受限于既有的数据范围，难以实现更广泛的智能化。

在数据跨境流动方面，我们仍面临一些挑战。比如，内地的数据和境外的数据之间存在一定的割裂，这主要是因为我国有网络安全法、数据保护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等相关法规。同时，欧盟也有《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其他国家如美国等，也限制一些数据不能直接流到内地。但正是这样的背景，使香港在数据汇聚方面可以发挥其独特的作用。

数据可分为个人信息、重要数据和敏感数据三大类。在个人信息方面，过去两年特区政府与国家网信办共同努力，出台了《粤港澳大湾区（内地、香港）个人信息跨境流动标准合同》，实现了大湾区（内地9市）与香港之间个人数据的无限量流通。

然而，对于重要数据和敏感数据而言，情况则更为复杂。这需要在不同监管部门之间建立相应的流通机制。以健康创新领域为例，我们需要大量的病例数据以及比较敏感的个人或国家数据库。这就涉及到了境内外数据的融合问题，即境外的病例和数据库能否与境内的数据资源在河套合作区实现汇聚。

因此，我们是否可以在河套合作区设立一个研发的数据特区，将境内外的数据资源集中在此地。河套合作区地理位置优越，紧邻香港和广东，既具备物理上的便利条件，又可实现物理隔离。

我们应该深入思考，如何有效地将各类数据汇聚到河套，并利用这些数据在人工智能、金融、大健康、精密制造等多个领域推动创新发展。未来，河套合作区有望结合香港与内地各自的优势，在某些特定领域打造出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创新高地。

《21世纪》：《广东省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2025年行动计划》中明确要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前瞻布局未来产业，包括生物医药、低空经济、智能机器人、量子科技等。你认为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的产业发展应该如何布局？在发展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方面，河套有哪些优势？

杨德斌：我认为，河套合作区可以作为这些新兴产业的先行区，试行更开放的制度。以低空经济为例，其发展往往涉及跨境物流运输，而河套合作区具备独特的“一区两园”模式，通过深圳园区和香港园区的协作，为跨境运作提供便利。因此，我们可以充分发挥河套合作区作为跨境先行试验区的独特优势。

对于低空经济、数字经济以及其他新兴产业，河套合作区可以先行先试，打通现有壁垒。同时，河套还应致力于汇聚内地和香港两地的人才资源。内地拥有丰富的人才储备，而我们也需要吸引更多国际人才加入到创新的行列中来，在这方面，香港具有吸引国际人才的先天优势。

另外，我们还可以借助香港几所高校的力量，邀请大学教授来内地高校提供学术指导，或者担任博士生导师等职位。通过这种深度合作，我们可以有效补足人才链条中的短板。

因此，未来河套合作区的发展，关键在于如何将香港的优势真正结合并落地。通过制度开放、跨境合作和人才汇聚，河套合作区有望在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

青年创业者是科技创新关键

《21世纪》：以DeepSeek、宇树科技为代表的中国AI和机器人等“硬科技”崛起在世界引起广泛关注。这些科技公司的崛起对香港乃至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哪些破局启示？

杨德斌：这些公司具有一些共通性，那就是它们多是由年轻一辈的创业者所创立，并凭借着对某一领域的深度聚焦和持续研发，不断产出新的创新成果。这种创新模式并不过度依赖政府的产业政策扶持，而是更需要市场的自由度和开放环境。这正是我们所追求的，也就是鼓励更多年轻人投身创新行业是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