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Watkin's 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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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提起我国古代的兵器技艺,许多人都会想起“一寸长一寸强”这句流传相当之广的武术谚语,并为长兵类武器抬出所谓“百兵之王”这样十分霸气的称呼。而深受我国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的古代演义小说,更是通过其所塑造的猛将形象,成功为“青龙刀”、“丈八蛇矛”等等长柄类武器在民间打响了名头。不过可惜的是,长柄戳刺类兵器在名称上的不统一,多少也有些分散了它在我国民间的巨大人气。而本文所谈的,正是这一类兵器在我国中古时代所较为常见的称呼:槊/矟。
槊的长相

“二十四史”提到“槊”的材料中,年代最早者是为讲述陈安事迹的《陇上歌》,其歌词称:“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灵鬼志》所载《陇上壮士陈安歌》则作:“丈八长槊左右盘”。

可见张飞所用的“丈八蛇矛”即古代的“槊”。关于“槊/矟”这一名称的来源,现存的古代文献并不能为我们所提供太多线索。如《释名·释兵》所言:“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又曰激矛,可以激截敌阵之矛也。”已是今天的我们所不得不为之依赖的主要记载。

可以看到,“槊”的特殊性仅在《释名》一书成文时,就有“矛长丈八”和“激截敌矛”两种不同说法——当然,这里“截”的意思也可能是指通过武器长度上的优势在格斗中抢占先机,如此则可将二说所同视为一说。

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许慎《说文》中亦有“槊,矛也”这样直接忽视“槊”与“矛”二者之间的差异性的记载,这无疑提醒我们必须对“槊”这一词汇所实际具有的“特殊性”保持较为谨慎的态度。

毕竟,“新词”被误以为其已存在了相当长时间的使用者所赋予各种各样的想象,显然是一种十分正常的现象。

总之,古代文献并未向我们提供太多,有关于“槊”的一般形制和具体用途的细节。至于传说中的“积竹木柲”与“长刃矛头”,则更多是一种现代人的刻板印象。而深圳大学的常彧教授,也在《矟之成藝——魏晉南北朝的騎矟戰鬥及軍事文化的形成》一文中,提到了“目前缺乏足夠的出土文物和造型材料对中古时代的‘矟’进行系统分析”这一事实。

按南朝梁时期的《马槊谱》所言,在马上使用槊的技艺确为我国中古时期的武术发展成就:“马槊为用,虽非远法,近代相传,稍已成艺。”故在这里,也仅列举中古时期的相关出土文物。


▲出土所见魏晋南北朝槊

四川昭化南北朝时期崖墓出土过杀伤部位长达30厘米的矛(图二:1),北票喇嘛洞三燕文化墓地110出土前燕铁矛,长銎、窄叶,有中脊。1998年又发掘出土铁矛十六件,一种矛叶作剑状,中间起脊;另一种矛叶扁宽。

长31.7—41.8,叶宽2.2—3.5,中厚0.5—0.7厘米(图二:2、3)。北票北燕冯素弗墓出土扁鋒圆銎铁矛一件,存长49.5厘米。北票所出土的矛,长度均在30厘米以上,伴隨出土大批也也马具、铠甲等,此类矛或许就是专用于骑战的矟。

除此之外,造型材料中也有矟的身影。集安三室墓壁画甲骑具装战斗图、敦煌第285窟“五百强盜成佛图”等壁画中,都可看到甲骑具裝骑士持矟战斗的姿态。上述图中,骑士所持之矟体长都不少于人身长的两倍,大致符合矟长“丈八尺”的标准。

槊的使用方法

与目前我国中古时期的长槊实物存量尚不足以支持我们得出太多结论的现状相比,目前现存的壁画实物中,描绘骑士挥舞长槊与敌人格斗的内容可以说是较为充实的。如在下图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两位骑士同向而驰,持槊与位于自己身侧的敌人格斗的例子。


▲甲骑具装战斗图

又如敦煌285窟的《五百强盗成佛图》中表现步、骑对抗的内容:


▲五百强盗成佛图

可以看到,位于图中右方位置的全副武装、人马具甲的骑士,以双手持槊的方式向敌人作刺杀动作,而配合其行动的步兵则趁敌人一手举盾,遮蔽上半身的时机,朝敌人缺乏防护的下半身发动攻击。位于图中右上位置的骑士,其马匹呈跃起姿态,仿佛要将长槊一下子刺进敌人体内,或是用马胸将敌人给直接撞倒。

值得一提的是,上引敦煌285窟《五百强盗成佛图》中,“槊挂饰幡”的情况在壁画材料中并不罕见:


▲王者出行图


▲张议潮统军出行图


▲敦煌壁画

除此之外,“槊挂饰幡”的现象,也存在于表现“步战对练”内容的壁画当中,并不局限于表现“仪仗出行”内容和“战场对抗”内容的壁画内容:


▲对练图

就一方面而言,在壁画中使用“饰幡”有在画面中强调长枪存在的作用,使观者在观看壁画时不至于对细长的槊杆产生忽视;二从另一方面上来讲,在《王者出行图》的例子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无饰幡与有饰幡并存的现象。

南北朝时期的史料表明,对于饰幡等“长矛挂件”进行着重刻画,本就属于当时的一种较为常见的文化现象,其反映到壁画艺术上是不足为奇的。

《南齐书·列传五十七·魏虏传》:“(元)宏自率众至寿阳,军中有黑毡行殿,容二十人坐,辇边皆三郎曷刺真,槊多白真毦,铁骑为群,前后相接。步军皆乌盾槊,缀接以黑虾蟆幡。”

《魏书·卷一五·陈留王虔传》:“虔姿貌魁杰,武力绝伦。每以常槊细短,大作之犹患其轻,复缀铃于刃下”。

关于“槊挂饰物”这一点,在具体的实战过程中究竟有无作用,我们可以参考西方兵书的内容。莫里斯《战略》中译本,页21—22:

“我们并不建议战斗时在骑枪上装饰飘带,虽然飘带在检阅、围攻和游行时能够显示出威武的军容,但在战斗中却毫无用处。无论骑兵想要将骑枪投掷出去,还是用骑枪刺杀敌军,飘带都只能降低攻击的准确性和投掷距离。而在使用弓箭射击时,飘带也会干扰后排马弓手的火力。

更有甚者,无论在冲锋还是后退抑或转向时,飘带都会造成巨大的麻烦,而这也正是我们认为战斗时不应在骑枪上装饰飘带的原因。想要同时维持军容并保证骑枪使用方便也并非不可能,只要在距离敌军一里的时候再将飘带摘下,将其卷好放在收纳袋里即可。”

除以上引用的,皆有刻画“槊之挂饰”的壁画以外,也存在部分并未刻画长槊挂饰的表现骑战技艺的壁画,上引集安三室墓壁画中的《甲骑具装战斗图》就是其中一例。另见敦煌334窟《八王争舍利图》:


▲八王争舍利图

在该图中,我们可以分别看到两种不同的使用槊的技艺,分别是双手持矛和一手持盾、一手持矛:




▲注意黑圈位置所标注的马头部分

我们知道,单手使用马槊作战无疑会降低骑士在刺击敌人时的准确性,并且也无法使用拨打敌人武器的技术动作。与双手使用马槊作战相比,单手使用马槊作战的优势在于,当马槊在格斗中折断时,另一只手持有防身武器的人在混战中显然有较大的概率生还。

如《裴注三国志·卷十五》引《魏略》记载:“(阎)行尝刺(马)超,矛折,因以折矛挝超项,几杀之。”

我国中古时期的文献材料中,亦有提到骑士一手持矛,一手持其它兵器作战的例子,《晋书·石季龙载记》:“闵所乘赤马曰硃龙,日行千里,左杖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击之,斩鲜卑三百余级。”

《晋书·刘曜载记》亦有:“安与壮士十余骑于陕中格战,安左手奋七尺大刀, 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辄害五六;远则双带鞬服,左右驰射而走。平先亦壮健绝人,勇捷如飞,与安搏战,三交,夺其蛇矛而退。”

不过,《刘曜载记》所谓“左手奋七尺大刀, 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的说法,看着多少有些像是《陇上歌》的二次创作,实际可信度毕竟是存疑的——虽然如果其所言不假的话,我们倒也能够理解,为何平先在“夺其蛇矛”后竟会选择主动“退”走。毕竟,对面此时手里还有一柄七尺大刀呢。

结语

随着马具的发展,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骑士们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在这一时期,在马背上与敌人肉搏的武艺产生了相当程度的进步,尽管其背后的代价,是无数百姓的鲜血。至隋唐时期,分裂数百年的中国重归一统,骑士们使用马槊的技艺,也终于走上了历史的正途,为盛世王朝的军事扩张与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和平稳定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

参考文献:

常彧《矟之成藝——魏晉南北朝的騎矟戰鬥及軍事文化的形成》

伏奕冰《敦煌壁画兵器研究——以攻击类兵器为主》

司马光《资治通鉴》

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创稿件,主编原廓、作者Watkin's ale,任何媒体未经书面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部分图片来源网络,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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