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火爆全球，那个又酷又帅的老爷爷王德顺没想到自己也因此又上了次热搜。近日，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王德顺笑说要不是看到新闻，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曾经为无量仙翁配过音。
王德顺的经历传奇且励志，他40多岁学英语，50岁裸辞当“北漂”，57岁创作哑剧《活雕塑》，79岁登上T台，80岁学打碟，85岁考取飞行驾照……当北青报记者问及现年89岁的他下一步计划时，他笑答：“90岁了，该歇歇了。”话虽如此，王德顺却并未停下脚步。他目前正在积极健身，因为今年8月和9月，他将前往欧洲重演30多年前的经典哑剧《活雕塑》。他笑着说：“现在的目标，就是把身材练回60岁时的状态！”
剧本保密
当时不知道是给《哪吒2》配音
2022年6月24日，王德顺在微博上分享了一句话：“今天我在为一部动画片配音。”配图是他专注配音的模样。这本是他日常工作的简单记录，却未曾料到，《哪吒2》今年票房“大爆”，让他意外又“火”了一把。
王德顺告诉北青报记者，为《哪吒2》中的无量仙翁配音，不过是公司安排的日常工作。当时，他只被告知有一部动画片需要配音，便欣然前往。由于剧本严格保密，他并未看到全貌，只是专注于自己角色的配音任务。配音导演陈浩告诉他，无量仙翁起初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后来却露出反派的真面目。王德顺便根据导演的描述，精准地完成了配音工作。
他坦诚地说，因为没看过剧本，自己对无量仙翁这个角色并不熟悉，也不知道电影的剧情走向。他的配音全靠导演的现场指导。他笑着说：“导演对剧本的脉络和走向了如指掌，每一句话该怎么说，都由配音导演来定。”
对于观众喜欢他的配音，觉得他配得好，王德顺谦虚地表示自己其实只是提供了一个合适的声音。“我的声音比较契合无量仙翁这个角色。配音导演选对了声音，作品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全凭导演如何精准把握角色的语言和情感表达，这都是导演的功劳。”
此前，王德顺曾为多部香港影视剧、纪录片以及动画片《大鱼海棠》等配过音，因此这一次对他而言不过是驾轻就熟的普通工作。他坦言：“给无量仙翁配音之前，我没有做什么准备，因为我并不清楚这部作品的具体情况。拍影视剧时，演员会看剧本，琢磨角色的表演方式。但配音演员往往是到了现场才知道要配什么，情感的把握主要靠配音导演掌控。我从24岁开始演话剧，演员这个工作已经干了有六七十年，只要告诉我角色的情感和语言表达方式，我很快就能掌握。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业、我的专业。”
王德顺介绍，他为无量仙翁配音总共花了三天时间：在北京录了两天，后来又在海南补录了一天，补录的内容正是电影的彩蛋部分。
完成无量仙翁的配音后，对王德顺而言，不过是一份工作圆满收官。“如果不是《哪吒2》火了，大家在网上热议，我都快忘了自己曾为无量仙翁配过音，更不知道那是《哪吒2》呢。”
2月20日，王德顺走进影院观看了《哪吒2》。看完后，他满心欣慰地说：“中国动漫能达到这样的水准，我为这个团队感到骄傲！”当被问及在影院听到自己配音的感受时，他笑着说：“没什么特别的，就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就像旁边有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在和我说话。”
就喜欢迎着难的往上走
越难越好玩
“最炫东北大爷”“最酷爷爷”“中国最帅大爷”等，都是人们对王德顺的赞誉，这位生于1936年的老爷子，活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用他独特的方式诠释着人生的精彩，岁月在他面前仿佛失去了束缚，每一刻都充满了无限可能。无论是舞台上的翩翩风姿，还是生活中的洒脱通透，他都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
王德顺将自己的“开挂”人生归功于“爱玩”，“我天性如此，就是一个快乐的人。从小我就爱动、爱玩儿，滑冰、游泳、摔跤、举重、单杠、双杠、踢足球……只要是好玩的，我都去尝试。这种性格让我成了所谓的乐天派。我的脑子里没想过别的，就是一直玩到现在，玩了一辈子。直到现在，我还坚持滑冰、游泳，对我来说，这就是生活。”
当被问及为何会在80岁高龄去学打碟、85岁学开飞机时，王德顺表示自信的人都敢于挑战自己，总想去做那些自己没做过的事，这是一种对自我的挑战。他回忆道，80岁那年，从事音乐工作的女儿提议教他打碟，他当时还半信半疑：“我能学会吗？”女儿却信心满满地回答：“没问题，你肯定能学会！”结果，他只用了两个月就掌握了打碟技巧。此后，许多音乐节的主办方得知他会打碟，纷纷向他伸出橄榄枝。王德顺颇为骄傲地说：“我参加过好几个音乐节，现场打碟。”
2015年，79岁的王德顺惊艳亮相北京时装周。他身上那健美的胸肌和腹肌瞬间“炸”翻全场，让他一夜之间爆红网络。回忆起那次经历，王德顺告诉北青报记者，那其实是他第一次走T台。他提到自己早在1987年就在北京创办了一所时装模特培训学校，既是教练，又是校长，亲手培养了59名中国第一代时装模特，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仍活跃在“时尚界”。
“有一天，一个学生突然找到我，说他们的秀急缺一位男模，希望我能去救场。”王德顺笑着说，“学生有困难，我肯定要帮忙，于是我就去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成了我的T台首秀。”
谈及作为教练，王德顺教授模特哪些内容，王德顺告诉北青报记者，模特的形体训练至关重要，就像舞蹈演员一样，他们需要通过长期的练习，让身体变得修长、挺拔，展现出一种向上的力量感。“我自己也经常练习舞蹈，这不仅是基本功，更是一种对身体的雕琢。我会教他们如何掌控自己的形体，让他们在舞台上展现出最佳状态。”
2021年，王德顺决定挑战开飞机。他用30天时间恶补飞行理论，每天沉浸于空气动力学、气象学、飞行原理等高难度学科知识中，随后，他又用50天进行实操训练，最终不到三个月就成功拿下飞行执照。他以85岁高龄刷新了我国飞行学员的最大年龄纪录，再次证明了“年龄从未是他的限制”。
问王德顺学习这些技能觉得哪个难，他语气轻松地说：“对我来说，学什么都不觉得难，因为这都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职业。我天生喜欢挑战，越是难的事，我越觉得好玩。对我来说，迎难而上是一种乐趣，而不是负担。越难，就越有意思、越好玩。”
同样，问王德顺给《哪吒2》配音时觉得累吗？他立刻予以否认，“这对我来说只是正常的工作，所有的工作都一样——你要是觉得它累，它就累；要是觉得它不累，那就不累。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有的人觉得生活很累、很苦，而有的人却觉得生活很容易、很轻快、很快乐。这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心态。你问我为什么每天活得这么快乐？其实很简单，傻乐呵呗！有时候，越是简单的人，反而越能感受到快乐。”
50岁成为“北漂”
带一家人在北京“漂”了八年
王德顺说，自己“傻”的一大表现，就是50岁那年毅然辞职，当起了“北漂”。1936年出生的他，24岁就进入专业话剧团，成为一名职业演员。50岁那年，他和妻子创作了哑剧《生命》，结果单位的艺术委员会不同意他演出这部剧。“我该怎么办呢？我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追求自己的艺术梦想，另一条则是享受安逸的生活。”
当时，王德顺在剧院拿着一份不错的工资，享受着公费医疗、养老保险，还有自己的房子，生活安稳无忧。然而，他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辞职离开。朋友纷纷劝他：“你这是不是傻？离开这里，将来谁给你发工资？你都50岁了，再过十年就能退休，退休后有养老金、医疗保险，后半辈子稳稳当当。你现在走，不是傻吗？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但王德顺说自己就是“有点傻”，他愣是辞了职，带着一家人来到北京闯荡。在北京的八年里，他们像漂泊的行者，四处借房子住，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
在王德顺眼中，艺术家的成长之路大致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出于爱好，“把它当作一场游戏，一种纯粹的爱好，一种玩乐的方式”。第二步是将其作为一门专业，“比如你考入美术学院、音乐学院，毕业后成为一名演员，这时候艺术对你而言，就是一份专业”。第三步则是痴迷的状态，“痴迷到不再把它当作职业，你会全身心地投入艺术创作，不顾一切。这第三步，几乎是‘走火入魔’的一步。这时候的艺术家就像疯子、傻子，会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艺术。”
50岁成为“北漂”，那种生活的艰辛不难想象。然而，王德顺却由衷地感谢自己的“天性乐观”。他笑着说：“我始终特别乐观，从未有过挫败感，也不曾后悔，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刻。”
那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每天在大学里演出，演出结束后，一家人总是兴高采烈地讨论当晚观众的热情、掌声多么热烈。他们一边兴奋地聊着，一边往回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因为我们在这里没有家，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感到很快乐。”
现在的任务是把90岁的身体练到60岁
王德顺之所以开始研究哑剧，源于他出色的形体表现力。他说：“哑剧的魅力就在于不用说话，全靠形体来表达。对我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自如的表达方式。”
让王德顺毅然辞职的哑剧《生命》，是一部深刻讲述人生历程的作品。剧目一开场，观众便看到舞台上一个母体中的婴儿，婴儿在母体里盘旋蠕动，随后缓缓降生。王德顺回忆道：“婴儿出生不能穿衣服，所以我只穿了一条肉色的紧身三角裤，观众看到后就好像一个肉嘟嘟的小生命滚了出来。”
接着，剧情从婴儿的攀爬、少儿的学步、青年的奔跑、壮年的爬山，一直到老年的蹒跚，完整地展现了人生的各个阶段，直至生命的终结。然而，艺委会却认为这部剧“好像看不见你穿衣服，所以不能在舞台上展现”。
对于创作者来说，作品不被支持无疑是极大的痛苦。王德顺说：“正是这种痛苦，让我下定决心离开单位。这部剧是我对人生的深刻思考——人这一辈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我选择用哑剧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将人生的喜怒哀乐、起起落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生命》公演了十年，在第二年的时候，王德顺经文化部派遣参加了在德国科隆市举行的第十二届国际哑剧节，将中国的哑剧第一次推上了国际哑剧舞台。1989年，王德顺赴澳门参加“澳门新春国际艺术节”，同年，“王德顺造型哑剧”载入《中国大百科全书》戏剧卷。1994年，王德顺参加上海首届国际哑剧节，“造型哑剧”成为本届哑剧唯一的一台中国的哑剧专场，也是在这一年，王德顺的“造型哑剧”艺术创造载入了《图片中国百年史》。
王德顺最为人熟知的哑剧作品，是他57岁那年创作的《活雕塑》。1993年，罗丹博物馆在北京展出罗丹的经典雕塑作品，王德顺被深深震撼。他与妻子携手创作了这部《活雕塑》。为了更好地呈现作品，王德顺决定塑造自己的形体。他回忆道：“我与雕塑同台演出，雕塑摆在那里，观众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青铜雕像。而我往那一站，一身肉感，当时我的肌肉还不够发达，肚子上还有些肥肉，这显然不行。”于是，他走进健身房，开启了对自己的“改造”。他用了半年时间，把自己塑造成了“肌肉男”。
演哑剧让王德顺始终将形体训练视为重中之重，因为他深知，哑剧演员必须依靠身体来讲述故事、传递情感，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舞蹈演员般的扎实基本功，“没有形体的控制能力，就无法用身体去讲述故事。”
而说起健身经历，王德顺也是“天赋异禀”，他一踏入健身房，展现出的力量和能力就远超常人。“我从来没请过私教，反倒是私教们常常围过来，向我请教怎么才能练成我这样。”
今年已经89岁的王德顺，依然每天坚持健身。因为他今年要去欧洲巡演《活雕塑》。事情的缘由是，德国艺术委员会的会长来中国挑选节目，相中了《活雕塑》，并找到了他，邀请他去欧洲巡回演出。王德顺起初有些犹豫：“我都快90岁了，还演什么《活雕塑》？那可是30年前的作品，现在演不了啦。”会长却极力邀请，甚至提出：“实在不行，您就培养一个学生吧。”王德顺说：“培养一个学生，可不是三年两年的事儿。”最后，被对方的诚意“逼”得没办法，他干脆决定还是自己去演。于是，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把90岁的身体练到60岁的状态。
王德顺坦承，这个任务并不容易：“90岁的人，肌肉松弛了，肥肉却多了起来，肚子也大了，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要把自己变成60岁的状态，确实挺难的。”
心态老不老，完全由自己决定
虽然兴趣爱好广泛，但王德顺始终以演员为重心。几十年来，他出演了《少年张三丰》《闯关东》《功夫之王》《狄仁杰之通天帝国》《重返20岁》等多部影视作品，多的时候一年能演十二三部戏，是不折不扣的“老戏骨”。让他骄傲的是，自己通过锻炼身体，也锻炼了大脑，现在记台词也根本不费力。面对演戏邀约，他直言：“只要角色适合我这个老头，我都愿意尝试。我没有什么特别想演的角色，只要合适，都可以。”
王德顺的多才多艺，为他做演员增添了独特优势。比如，他曾出演一位退役飞行员，导演之所以选他，正是因为知道他学过开飞机。他解释道：“那个角色的台词里全是飞行术语，没有专业知识，不懂这些，难以演好。”问他演这部戏时是否开过真飞机，他说：“那没有，那些都是军队的战斗机，普通人可开不了。”在电影《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中，他饰演一个热爱运动的老头，简直就是本色出演。当时87岁的他，每天还在健身房训练三个小时。“演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太合适了。”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关注健身和养生，王德顺的建议是“动起来就好”，“你喜欢什么运动就去做什么，只要动起来就行，没有什么项目是好是坏。别总坐着、躺着，这就够了。”他说自己从未有过“养生”的概念：“我从没想过每天吃什么才健康，什么作息才科学，买什么营养品能更健康。对我来说，养生就是玩，就是运动。”
当被问及自己的心理年龄时，王德顺回答说：“我的心理年龄也是90岁了。不服老是我的心态。人一天天老去，这是老天爷定好的规矩。去年我88岁，今年老天爷告诉我，你已经89岁了，我得接受，听老天爷的安排。但心态老不老，完全由你自己决定。我从没焦虑过年龄，不管多大岁数，也不管身体什么状态，我想做的事，我就会去做。”
在王德顺看来，衡量一个人心态是否年轻，有一个简单标准——看你敢不敢去做从未做过的事。“如果你敢于尝试，那就说明你的心态还没老。”
享受人生的王德顺和家人，还都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他说：“我这身体，活着是‘艺用人体’，死后就变成‘医用人体’，一点没糟蹋。”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供图/王德顺
编辑/张严涵
排版/王静
微信号｜bqttf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