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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见:洛生门-孝敬皇帝李弘的悲剧
一
李弘,李治和武照的长子,皇太子,自然备受宠爱和重视。
天资聪颖的李弘,颇爱学习文化,李治很是赞赏。为了培养儿子,在早期教育上舍得投入,六七岁就给他聘命了大学问家做老师,像带研究生一样地辅导,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代圣君贤王。
李治年轻的时候即热爱文艺,此后终身保持文学兴趣和对文人的好感。武照呢,从小偏好文史,着急了也能作一首诗。故而他们的长子李弘无论遗传父母辈哪一方的基因,都是文科较好。
李治喜爱李弘。“太子弘仁孝谦谨,上甚爱之;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史籍这样记述。
李治希望李弘尽快熟悉朝廷政治运作规则。在李治感觉自己身体出问题之后,培养接班人的愿望愈加迫切,特地赐予李弘一些传统政治书籍让他研读。
但是,把儿子当皇帝培养,未必就真能塑造出皇帝来。
李弘性格敏感纤弱,不是个狠角色,不大具备当皇帝的素质。
他像老爹李治。当年长孙皇后去世时,八九岁的李治悲哀哭告,可怜之极,舅舅长孙无忌心都要碎了。
显庆二年,公元657年,李治和武照同幸洛阳,留五岁的李弘在长安监政。李弘思念父母,终日哭泣,一帮大臣手足无措,只好派遣快马禀告李治和武照,李治和武照同意把李弘接到了洛阳,带在身边。
对现实生活中的离别苦难,李弘不能承受,对历史记载中的丑恶事情也都无法接受。
《春秋左氏传》中有楚子商臣逼死父王一段,李弘反感透了,说:“这种事情,罪恶无道,根本就不应该写在书卷里,我正眼都不瞧它。”
楚成公熊恽一辈子胸怀大志,但客观情况复杂,霸业不顺,所立太子熊商臣心术不正,三角脸,马蜂眼,豺狼腔,被誉为“狼子野心” 。熊恽发现问题,想换掉商臣,却被商臣先下手,接受其老师的阴谋,弑父夺权。
夜静更深之时,熊恽琢磨内政外交大事,还没睡着,忽听外边脚步杂沓,扑里扑腾,没等站起身,太子商臣一伙全副武装涌了进来。熊恽大为惊愕,质问儿子“半夜闯宫,却为何兮”?
商臣说:“爹,我们给您送终来了。”说完把一根白练扔向熊恽。
熊恽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商臣两边的武警人员不容他迟疑,把白练打个圆圈,恶狠狠地给他老人家挂在脖子上。
楚成公说想吃顿饭,不愿饿着肚子上路。试图推延时间,等候可能的救援。商臣说:“天上的饭香得很,您老就留着点肚子上去再吃吧。”
说着示意左右把白练的另一端抛到房梁上,把可怜的一代枭雄楚成公吊了起来,横死而去。忤逆的商臣还命楚国宣传部的黑笔,给老爹写了篇悼文:“战斗的一生,胜利的一生,光辉的一生,为楚国人民无私付出的一生”云云。
年少单纯的李弘具有强烈的正义感,骂那个熊商臣为了王位竟然弑父,乃是禽兽行径。
太子率更令,管钟点并伴读的书生郭瑜听了小李弘之言,解释说,做书的人把商臣的形迹写进书中,流传下来,是要后人读了分别善恶,辨明是非。
“得了吧。惨无人道的事,你还来牵强附会做解释,我看了讨厌,听了不顺。扔开这玩意,换别的书读。”
郭瑜汇报给皇上皇后,认为李弘“仁孝” 。
“仁孝”本来是好事情,但和李治青少年时期的“仁懦”有一拼,带着点窝囊的成分。
李弘还有一点不像李治之处,就是他没有怀忧丧志。譬如认为“牝鸡司晨”是坏的,就非坚持下去不可。
这种“仁孝”加“固执”的性格,武天后就感到不安。
二
李治身体不好,李弘比之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差。李治好歹是成年之后才得了风疾的,幼时并无不佳。而李弘自小就体弱多病,是为“痨瘵” 。御医说的“痨瘵” ,读音如“老寨” ,西医称肺结核。若李弘的疾病被确诊为这个的话,它是一种消耗性疾病,在唐代是无药可医的。这个病是公元二十世纪才被西方医学家治愈的。
有个理由,说是李弘小时候学习过于用功,不知道爱惜身体造成的疾病。其实肺结核是感染性疾病。
李弘很小就体弱多病,容易感染。因为李弘成年以后总是在治病养病,接见自己太子府属下的机会少,他的属下因此还乱提意见。
由于身体欠佳,李弘虽然聪明儒雅,又频频受命监政,实则有名无实,无法力行。他监政的时期,有时候不能亲自到达朝廷,只好委政于宰相,这当然是个严重的问题。
病弱身体,容易养成依赖性的人格,本来和其母后武照的宏强刚毅也可以互补,如果相处得宜,像后期的李治和武照一样,李弘接李治的班,走一程,干一程,也无不可,但是,武照和李弘之间,产生了巨大的母子冲突。
李弘在长安监政期间,身体有病,不能上朝,只在宫中静养。
有一日,李弘静极思动,到处游逛,走至掖庭宫一隅,吃惊地见到了长期幽禁中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就是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一个是义阳公主,一个是宣城公主。
历史记载:“义阳、宣城二公主,萧淑妃之女也,坐母得罪,幽于掖庭。”
两个姐姐已经给幽禁宫苑深处十九年多了,即将二十年了,见人都不会说话了,看着李弘,傻乎乎地,瑟瑟发抖。
长达十九年的幽禁岁月,日子灰暗晦涩,丝毫重获自由的希望都没有,早已超过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人所能忍耐的限度。
在仿若人间地狱的环境里,岁月里,惟一的安慰是姐妹两人共同生活。如果单独幽禁,恐怕早就精神崩溃而死了。
她们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除了能偶尔见到管理她们最低限度生活起居的太监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人和她们说话。
自从少女时代就被囚入黑暗的地方,她们早就成了“剩女” ,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乍一看像老太婆似的。
不管怎么说,两位公主还活着。
在此之前,李弘一直认为这两位公主已不在人世。虽说没有共同的母亲,他们毕竟是同一个父亲,毕竟是李弘的姐姐。
当知道是太子李弘突然探访,两位姐姐狼狈得不知所措。如同习惯于黑暗和孤独的野兽,突然遭遇强光照射一般,两个人的眼中都露出弱小动物的惊恐和敌意。
慈悲的李弘哪受得了这种场面?
李弘原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苍白,勉强忍住几乎倒地的昏眩,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两位姐姐,不要难过,弟弟一定设法让你们恢复自由。”
此情此景,正如同十九年前,李治偷偷地探望幽禁中的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状况再现。
萧淑妃为李治生的这两个女儿一直被囚禁在掖庭宫里,渐渐长大,无人知晓。太子李弘忽然发现自己的两个同父姐姐的情境,很是惊讶与愤慨。
当年,李弘年龄太小,不知道武照制造的宫廷惨案,当然也没有人敢对他提说王皇后和萧淑妃被谋性命的恐怖往事,现在,他看到两个公主被幽禁在掖庭宫中长约二十年之久,不见天日,只觉得母后太冷酷了,父皇太懦弱了。
两位姐姐脸色惨白,憔悴不堪,神情呆傻却惊恐万状,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感激地叩头不止。
在某些方面,李弘比李治刚强,譬如看到两位异母姐姐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出嫁,寒素孤苦,独守空房,他就特别受不了,立刻上表要求到洛阳面见天皇天后。
李弘要让两位姐姐走出幽禁的掖庭,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三
皇帝和皇后离开长安,在洛阳办公,留守长安的太子李弘没有什么事情。关于两个异母姐姐的释放问题,他完全可以行文解决,即写出书面奏议,由邮驿作为特别快件传递到洛阳。但他把问题放大了,同时也觉得需要见父母了。
十多天后,李弘的车队到了洛阳。
李弘到得洛阳,觐见了父皇母后,把自己所写的请求恢复两个异母姐姐正常生活的奏疏呈上,以强硬而又激动的口吻说道:“儿臣请求母后释放两位公主,并望母后能善待她们。”
武照说:“哦,母后疏忽了她们,孩儿说的对。”
武照是不高兴的。太子不是在拆母亲的台,甚至是在揭露母亲的残酷无情。但武照心中的不高兴没有表现出来,她说:“既然她们两个该嫁人了,那就嫁吧。”
史书记载说:“太子奏请出降,上许之。天后怒,即日以公主配当天翎卫权毅、王勖。”
出降,是公主出嫁,降,是下嫁的意思。勖,读若“婿” 。
天后发怒了,当时就指定两个值班的卫士,一个娶义阳公主,一个娶宣城公主。
于是,没有嫁妆,没有陪送,没有车马,没有歌舞酒宴,像嫁寡妇似的,两位公主草草完婚了。
这个记载可能是有问题的。史书渲染太子的仁孝和武照的残酷,把萧淑妃两个女儿的婚姻当成标志性事件,还有其他一些事件,均携带着夸张的嫌疑。
其实,两个驸马,不是随便指派的,他们也不是普通的卫士。
天栩卫,他们是“天栩卫” 。天,是天子,栩,是亲近的意思,卫,是卫士,有个成语叫“称栩徇私” ,“栩”便是亲近。“天栩卫”是皇帝睡觉时候的卫士,属于贴身亲将的一种。要做皇帝身边的亲近侍卫,是需要有功勋出身的。祖上,至少父亲或者爷爷当过大官,子孙才能有做“天栩卫”的资格。
这两个驸马都尉,权毅和王勖,出身均非一般。义阳公主驸马权毅,祖父是先皇上李世民秦王府的将军,封爵卢国公。宣城公主驸马王勖的祖父也官至监门将军,封爵平舒公。
权毅和王勖,这两个人的资格,比照其他驸马,当然有些距离,但是匹配两位“落架”的公主,并不显得太过离谱。
在两位公主的婚姻问题上,武照是有些草率,但是也并不像史书所载的那么荒唐。作为有头脑的政治家,在治朝理政方面多有手腕,为众臣称是,她做事情,不可能那么没有谱子,那么不计后果。
事实上,武照知道,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做得太绝。
李弘提交让两位异母姐姐出嫁的奏疏后,武照处理得很快,雷厉风行,马上给她们选定了相对比较合适的驸马。而且,他们结婚后,两位驸马都升了官,一个是袁州刺史,一个是颖州刺史。
袁州在江西西部,颖州在安徽西部,刺史,是四品官呢。
两位公主长久以来过着不见天日的幽禁生活,连院子都不曾跨出一步,心中打算就此了却残生,现在居然被释放出来,而且和一般人一样结婚了,欢喜之情无可言喻,非常感激太子弟弟。
权毅与王勖两个武士,突然各自得到一个纯真的公主为妻子,也是幸运得紧,感激天后天皇,也感激太子。
两位公主获得自由和作为女人的幸福,如鱼得水,很快恢复正常。她们是性感而艳丽的萧淑妃的女儿,本来就丽质天生,不久,她们的美貌和气质便完全生发开来,简直像仙女下凡了。
驸马都尉权毅和王勖,分别成为地方刺史后,两位公主和丈夫同往任所,可能过上了自由快乐的生活。
为两个公主“指婚”的事情,应当说,武照做得没有太大的误差。
惟是李弘公开替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求情,让武照耿耿于怀。不仅母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还由此觉察到太子在历史问题上对她的否定。
李弘是不是想了那么多?不一定,但武照已经想得很复杂了。太子不喜欢她参与朝政是肯定的,那么,逢事就否定她,岂不也是顺理成章的?
太子一个人反对,还在其次,问题的关键是,太子背后有很多大臣,影影绰绰一大片,在期待着太子登基,让她成为皇太后,到一边儿凉快。
四
按照法令,太子府就是一个小政府,官僚设置完全模仿大朝廷。皇帝亲政,由宰相辅佐,太子监政,则由太子府的官员辅政。
武照和李治频频到洛阳办公,太子李弘就频频在长安监政。为了协调朝廷和太子府的关系,太子府的重要官员往往就由朝廷的宰相兼职。这样,宰相和太子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势力了。
随着太子年龄的增长和监政次数的增多,身边已经积累起了一批自己的臣僚,既是皇帝的下属,又是太子的下属,既维护皇帝的利益,也维护太子的利益,但他们长期追随太子,自然形成了一个与天后作对的权力集团。
太子是皇帝的法定继承人,如果李治去世,或者李治禅让皇位,天后还能够控制政权吗?
在权力的角逐中打起了遭遇战,即便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同样也只有你死我活的斗争。除此之外,没有选项。
明眼人都看到了,武照和李弘之间的母子矛盾箭在弦上,引而待发。
暂时保持着一种相对平和的状态,是因为可怕的机关未被触动。
两位异母姐姐被安排出嫁之后,李弘对父皇母后非常感激,亲自前往面前致谢,并表示今后会更加听从父皇母后的教导,永保大唐基业长存。
武照给李弘的回答是:弘儿仁爱之心可嘉,近日已着有司修缮清扫合壁宫,太子、裴妃和一应人员,可以入驻。春夏的合壁宫,风和景明,有利于太子的健康恢复。
李弘拜谢了父皇母后,即率领他的团队入驻了合璧宫。
合璧宫位于西苑之中,洛水南岸的边上,南望可见明德宫,北眺则见上阳宫和洛阳宫,假山池水,四方花卉,小巧精良,宛若仙境。
李弘的“痨瘵”之疾,虽无方药可效,但在于休息控制。李弘年轻,膳食营养上等,加上愉快休息,裴妃精心侍候,并无大碍。
合壁宫环境优雅,李弘隔三差五拜见父母,相处融洽,有时共赴盛宴,极尽欢乐,有时武照亲自赐给太子食物,以示慈爱。
李治有个姑妈常乐长公主,驸马是皇家卫队左千牛将军赵瑰,他们的女儿是周王李显的妃子。亲上加亲,得到天皇李治的厚待,天后武照因此憎恨周王妃。
周王妃小赵,身为大唐皇室之女,认为武后是以前哥哥李世民的侍女,如今掌握了朝廷大权,滥称什么“天后” ,乃是“不德”之事。
周王妃小赵常常和母亲常乐长公主一起看望李治,安慰身体有恙、意志消沉的皇帝。
平素在武照面前自低一级的李治,见到亲人,可以发牢骚了。而一个姑母,一个儿媳,担任安慰角色,自然有很多话是对武照不满的,对武照不利的。
武照的情报网,在李治周围最是繁密,很快,他们的交谈内容几乎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武照的耳朵。
武照讨厌她们不负责任的闲言碎语,担忧闲言碎语有朝一日发酵了,引起严重后果。于是,命中官控诉周王妃小赵不守妇德,出言不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黜掉了皇子妃的职称,禁闭在内侍省——后宫太监办事处。也给李治打了个手足失措。
武天后严厉命令,不准给小赵送饭,只给她一套炊具,少量木柴和水,生米生菜,由她自己烹饪。
李显是个窝囊废,不加过问,由着母亲折磨自己的妃子。
武照派太监观察赵妃的生活,来决定对赵妃增加或减少惩罚。有时候邪恶的太监仅仅在远处看一眼她那个囚房的烟囱是否冒烟就是了。
千金小姐根本不会做饭这种卑贱的工作,有时候连火也烧不起来。后来,太监发现有几天不冒烟,打开门一看,人早已死去,尸身都腐烂了。
周王妃死得很是蹊跷,但武照定其性为“畏罪而死” 。
赵妃的父亲赵瑰,也由定州刺史贬为括州刺史,武天后命令常乐长公主随着到括州去生活,不准回到长安或洛阳。
定州比较近,即今河北定州,括州,是今天的浙江丽水,很荒远了。
后来赵瑰又被改迁到寿州,今之安徽寿县,仍然不准归回。
李弘的健康状况一度好转,但当他得悉常乐长公主和皇弟李显的妃子遭受残酷打击的消息,两位异母姐姐获得宽释带来的欣慰感又一扫而光,由惊愕而愤慨,纤弱的神经又一度几乎崩溃了。
五
四月二十五日,李弘强撑着精神在合璧宫的绮云殿与几位近臣议事,听说天后和天皇过来了,带来了他们共同赐赠的午餐。
李太子的身体是真的很不舒服,如果可能,他很想恳辞了这顿午餐,另外吃点稀粥。太子妃小裴也在规劝太子恳辞。
不知怎么回事,小裴挽着李弘走出绮云殿时,看到门口地上有一片水痕,基本上干了,但砖缝间残留的水竟然形成一个“生”字。两人愣住了。
这是冥冥之中的保障吗?本来就讲究礼法的李弘,似乎又得到了某种支持,于是,他勉强到了餐厅,参与天后主持的餐会。
餐后不大工夫,李弘发生严重的抽搐。御医赶到时,他已痛苦地断了气。
此时的李弘只有二十三岁。妃子小裴哭得昏过去。
御医给出的诊断结果是酒食过量,诱发急腹症而死。
太子平常就多病,近来情况更差,这种情形,不光是东宫的属官,连宰相们和其他朝臣也都知道,都为太子担心。但是,李弘这也薨得太突然了。
太子是在与天后共进午餐后暴毙的,御医“酒食过量”的死亡理由,无法让人信服,因而,太子是被天后毒死的消息,在朝臣间传播开来。
《新唐书》的《李弘传》记载说:“后将骋志,弘奏请数怫旨。上元二年,从幸合壁宫遇鸩薨,年二十四,天下莫不痛之。”
天后将大展宏图,太子多次拂逆其意。在合璧宫遭遇毒酒而死,天下为之哀痛。
天后与太子的关系,近来日见恶化,是尽人皆知的,所以流言传开,即使平素支持武照的人,也都相信,李弘之死乃毒酒之罪。
《新唐书》的记载,太子“合壁宫遇鸩薨” ,使武后下毒,毒死李弘的说法,绵延相传,为很多人所采信,并不怀疑其真假。
《新唐书》是北宋人欧阳修撰写的,欧阳修是北宋的官僚,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和比他小十二岁的司马光一样,也因激烈反对王安石的新法而辞官,是个保守派的学者,他也和司马光相同,反对武后“牝鸡司晨” ,故而他手握刀笔,指斥武照,是理所当然的。
《旧唐书》也有《李弘传》 ,是这样写的:“皇太子弘薨于合璧宫。”
即使对武后批判最为严厉的司马光,关于这件事,在《资治通鉴》里也只是采取间接的笔法说“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宫,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 。
那么,太子李弘是武后的亲生长子,母亲会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吗?任见《大唐上阳》对此有所剖析。
武照对反武派是愤恨的,但也不至于愚昧到在天皇李治面前,毒杀在一般清要官中颇有人望的太子,毒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武照是和李治共同赐宴的,两人也都在场,吃喝的当时没有问题。
李治当然记得,妻姐武顺之女、自己的“秘宠”小贺兰逸之被武照毒杀的可怕场面,如果李弘也是那样的死亡,李天皇就是一个最有力的证人。
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太子是天后毒死的,即使软懦如李治者会无动于衷吗?就算李治不敢有所行动,朝臣中的反武派,一定会群起而攻之,要求弹劾武后。
再说,武照当时并没有杀死李弘的必要。
李弘心灵敏感、身体脆弱,雷同于他的父亲李治。武照既然能够轻松地驾驭丈夫李治,未必不能够驾驭儿子李弘。况且,缠绵病榻的李弘,是否能活得比李治长久也难说,武照何必要冒风险杀死他呢?
李弘是一个成年人,太子,周围自然有一班保护他的人马。假若武照真的毒杀他,事实败露,她必将失去李治的信任,失去天下的人心,想要谋取更多权力就无从谈起了。作为一名清醒的政治家,她怎么能够如此莽撞呢?
我们无法完全弄清李弘的真正死因,因为这个确实是唐代历史上的一大疑案。
太子李弘暴毙,裴妃日夜哭泣,终于也病倒了。
二人还没有孩子。联想李弘的身体及精神的状态,他们二人之间是否产生过正常的男女人伦关系,恐怕也不好说。
他们之间,心是密密相接的,无须以性为媒介。
六
李弘薨后次日,李治提出退位要求。
眼见将来希望所托的太子突然暴毙,恋栈已经变得没有意义。虚幻的天子宝座,让谁继承呢?
对李治的有意退避,宰相们立刻表示强烈反对,李治只好说:“暂缓,暂缓。”
李治茶饭不思,整日痛哭。
武照找来一个相士,让这位相士安慰李治。
相士这个同志,既觉又悟,就是俗话讲的“觉悟很高” ,自然明白武照的意思,对李治说道:“太子生前,鄙人给他相过面。太子面色赤红,命门幽暗,非是长寿之人。陛下欲禅位于太子,太子命中无此大贵,又折了寿数。寿由天定,人无法左右,陛下就节哀吧。”
李治听了相士的话,内疚和后悔,略微减轻些。
相比较之,武照表情严肃,叵测深浅。在她的心中,悲痛而又有所轻松。
平心而论,李弘没有给她带来过太多的麻烦,相反,倒帮了她不少忙。当年,如果没有李弘在自己腹中的孕育,她就没有争夺皇后大位的资本。
武照成为皇后,太子李弘对她坐稳位置也是大有益处的。
在李治和上官仪密谋废黜武照的时候,李治最后退让,没有废后。处置上官仪,李治未尝没有顾及爱子李弘的因素。因为废黜了武照,李弘的太子之位必然不保。所以,李弘在客观上又“保障”了武照的皇后位置。
母子之情,真实存在,硬说武照没有悲痛,显然不切实际。
为什么武照又有所轻松呢?李弘是李治认定的继承人,他非但反对“牝鸡司晨” ,还拥有宰相集团的鼎力支持,抗衡武照自然而然而势力不弱。若他不死,母子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恶仗要打。
李弘突然薨去,矛盾突然化解,为武照发展势力,聚合权柄,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不需要再费这个“反对派中坚”的心了,岂非轻松了吗?
李弘死后,废朝三日,以后就不能再疏忽政事了。
武天后面无表情,继续领导朝廷工作。
李治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五月五日,李治颁布诏书,追赠李弘为“孝敬皇帝” 。
故皇太子弘,有德有行,事亲以孝,奉上以忠,孝慈不犯,惠以及人。抚军监国,大阐良图,百揆万几,伫令居摄。
庶几乾坤交泰,主鬯之业方新;日月重光,继照之明斯远。顷炎象戒节,属尔沈疴,实美惟痊,释予重负,粤因瘳降,告以斯怀。
尔忠恳特深,孝情天至,闻言哽咽,感绝移时。因此弥留,奄然长逝。伊川可望,泣笙驾之无追;瑶岭难逢,痛琴风之永绝。
循今念往,震悼良深。加以尊名,允符心许。是用谥尔为孝敬皇帝,式昭典册,明灵若存,享兹宝命。呜呼哀哉!
李治的诏书说,我这个儿子,孝顺父母,礼敬大臣,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可惜天不假年,得了重病。
我告诉他,只要他的病稍微好一点,就禅位给他,让他当皇帝。谁知他太孝顺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又伤心又感动,病情加重,不幸去世。
我很悲痛,现在我想实现自己的夙愿,让他当皇帝,所以赐予他一个谥号,叫孝敬皇帝。
李弘安葬在恭陵,恭陵位于中国洛阳偃师缑氏镇东北的滹沱岭上,是一方形覆斗状大墓。
恭陵在洛阳唐陵中规模最大,坐北朝南,平面正方,长宽各440米。南神门外正南为神道,宽50米,翁仲、天马、望柱,匠工细腻,雕型精美,形象生动,左右相对。陵前有《孝敬皇帝睿德记》碑。
恭陵东北50米处,有锥形土丘,俗称“娘娘冢”,乃太子妃小裴静守之处。
或为天之美意,偃师人非常亲近恭陵,尤其是夏季,人们喜爱在恭陵园区玩乐。
2013.12,于瑞欧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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