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骑手上社保

经济观察报记者钱玉娟 2月28日下午，京东外卖在京东集团北京总部举办了一场签约仪式，十几位骑手在现场正式签约成为京东外卖的全职骑手，他们也是首批享受京东全额缴纳五险一金社保成本的全职骑手。

京东外卖表示，自3月1日起，京东外卖的全职骑手们，都将与京东签署正式的劳动合同。

“京东招人的独特竞争力就是后期保障、合法用工。”京东集团一位资深HR告诉经济观察报，在京东开展外卖项目前，对全职骑手的保障成本，已经纳入公司的人工成本预算内了。至于投入产出，会在项目不同阶段进行调整。

该HR称，外卖领域的既有平台在业务开展初期都是亏损的，目前只有美团盈利，京东这一新业务的长期目标，一定是后期能进入盈利期，那时也会考虑逐步标准流程或者有更为细致的服务条约。在她看来，京东集团必然会在未来要求外卖业务降本增效，减少人工成本的支出，形成规模化和标准化管理。

记者注意到，与京东外卖签约的首批全职骑手中，除了原有达达秒送骑士外，还有来自其他众包平台的骑手。

这一天，有意愿全职加入京东外卖的马闯们，都在努力跑单。他们希望3月1日之后，京东面向骑手的保障和承诺，可以更快地覆盖到自己身上。

转换阵地

95后“北漂”马闯算是骑手圈的一个明星。餐饮生意失败后，马闯听了骑手父亲的建议，转送外卖谋生，至今四年多。期间，他曾做到北京一个核心区域配送站点的骑士长，还招募了妻子、母亲以及弟弟做骑手。

6口之家，5人都在送外卖。马闯家的故事不仅上了电视、报纸，还上过热搜。

马闯在多个平台注册了个人账号，边送外卖边用短视频记录自己的骑手生活。马闯的抖音账号有3.3万粉丝，他们多是骑手，也见证过马闯一家人穿着黄骑士装“北漂”的经历。

近来，粉丝们看到，这个账号的头像换了，图片中的马闯依旧开心地抱着女儿，但他们夫妻俩以及父亲穿的却是印有“京东秒送”Logo的红色外套。

众包骑手的主阵地在哪里，外界会通过他们着装的主色调来判断，黄骑士、蓝骑士……而今，不只是马闯做起了“红骑士”，他还特地跑回老家河南驻马店，让妻子和父亲注册了达达秒送骑士，跟他一起切换到新阵地，送京东外卖。

身着红衣的秒送骑士隶属达达，它为京东提供即时零售配送运力服务。去年年中，达达将旗下的“京东小时达”“京东到家”等品牌整合为“京东秒送”。在京东外卖2月11日正式上线后，达达既有的130万秒送骑士，也成为京东外卖的运力供给。

达达官方数据显示，秒送骑士超130万人，但这一运力远低于美团超780万，饿了么超400万的骑手规模。早在去年末，达达就在面向美团、饿了么、顺丰同城等众包平台的骑手们展开“地推”，马闯就是在一次线下活动中，领取了那件红色上衣。

2月19日，京东宣布，将从3月1日起，给全职外卖骑手缴纳社保，同时为兼职骑手提供意外险和健康医疗险。2月24日，京东进一步宣布：对于未来一段时期签约的全职外卖骑手缴纳五险一金的所有成本，包含个人所需缴纳部分，全部由京东承担。

京东对骑手的举措，让马闯惊喜却不意外。他知道京东集团创始人刘强东曾为京东物流的快递小哥们上社保，开了物流行业的先河，而今京东又让骑手们不再为五险一金发愁，直接捅破了外卖行业的天，美团、饿了么随后在骑手保障问题上表态或行动起来。

平台动起来

2025年，京东如鲇鱼般跃入外卖行业，让久未扬波的市场变得波涛起伏。

京东外卖产品负责人徐慧杰称，团队在进军外卖市场前曾深入调研，发现“黑心外卖”“幽灵外卖”是普遍现象。京东外卖不仅希望推动行业回到健康的、可持续的发展上来，让真正优质的商家从中获益，实现商业发展的正向循环，还想解决外卖行业对骑手的保障存在很大缺失的问题。

“此前没有平台为骑手缴纳社保。”徐慧杰称，目前全国超千万外卖骑手普遍缺失完善的社会保障机制，长期以来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没有住房公积金。

京东宣布对骑手的保障举措后，美团核心本地商业CEO王莆中在内网发文称：2022年7月以来，在人社部指导下，美团率先启动新就业形态人员职业伤害保障试点，已出资14亿为7个试点省市的全量骑手缴纳职业伤害保费。

2024年以来，美团就骑手缴纳养老保险等社保方案做了研究，选择不同区域不同城市进行深入调研，并在有关部门的指导下形成了初步试点方案，目前正在搭建骑手社保相关的信息系统，预计2025年二季度开始实施，逐步为全职及稳定兼职骑手缴纳社保。

饿了么2月20日表示，公司在2023年已启动蓝骑士社保缴纳试点，在全国首批7个省市开展职业伤害保障试点，投入超2亿元保障骑士权益，还通过建设骑士驿站、构建沟通机制等措施，推进骑手全方位保障工作。

观望情绪下的优先级

多位像马闯这样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跑单的众包骑手们对京东送外卖持观望态度，他们向经济观察报反馈，手机上原本就有达达这个平台，偶尔也会登录查看订单情况，平台更新为“达达秒送骑士”后，多是超市、药店订单，与集中是餐饮订单的老平台相较，单量偏少。

马闯实际跑下来，感觉京东外卖的单价普遍可观，配送时长也更人性化。

一位广州秒送骑士在2月27日上午8点开跑，接近3个小时才跑了8单。

一位在上海初跑京东外卖的红骑士原本以为，新平台推红利举措属于“单价不够，社保来凑”，但实际跑下来，与马闯有同感，单价好过老平台，订单量有待规模化。

身在西安的众包骑手马志涛发来三张自己刚刚配送完的订单截图，除了一个超市单，其余两个显示“订单标识：美团”。眼下作为红骑士，他送出专属京东外卖的订单量并不乐观。

马志涛以前一天十几个小时跑下来，月入万元不难，他希望全职送京东外卖，至少要保证月收入不降。

2月24日晚餐配送高峰结束后，记者在广州番禺某社区步行街的拐角座椅处，见到数位或休息或等单的众包骑手，他们中有兼职的黄、蓝骑士，也有全职的专送黄骑士。

这些坐在一起交流的骑手们，已经知道京东宣布承担签约的全职骑手五险一金的全部成本。他们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打开手机上的达达秒杀骑士平台，却鲜少看见订单跳出。

一位黄骑士说：“再等等看，相较社保来说，我更关心跑单能不能赚到钱。”他有这样一个优先级：先看平台订单，重点是单价和配送时长，其次才是奖罚机制、社保福利。

看到京东官方表述里的“未来一段时间”“2025年二季度”等信息，一位全职骑手摆摆手说：“那就等到3月1日或者二季度后，看它们平台的落实情况再说。”

一位接近京东外卖团队的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目前业务部门没时间对外披露进程，保持缄默还有一个原因是，京东集团高层的决策，达达也在执行过程中。

平台和骑手都要算账

“3月1日是京东开始为全职骑手上社保的节点。”上述接近京东外卖人士强调，京东向骑手推出的保障举措着眼长远，并非短暂几个月的福利诱惑。

“我们一直希望让外卖员们‘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伤有所赔’，没有后顾之优。”徐慧杰回应经济观察报称，京东为此筹备了很长时间。

这一动作必然涉及企业的成本考量。京东集团创始人刘强东曾在《我的创业史》中写到，2009年，他希望京东可以为物流小哥全额、足额缴纳五险一金时，遭到了大部分高管和员工的反对。

“现在你年轻，可以做京东的配送员，那60岁后呢？现在的‘90后’，真得不能再是‘421家庭结构’（四个老人、一对夫妻、一个孩子）了，压力太大了。”刘强东在书中写到，即便有高管反对，还有很多员工拒绝甚至离职，他依然动员从内部靠说服的方式落实，耗时接近两年，直到2011年底，对物流小哥们的社保缴纳才真正实施。

据悉，当时不少京东员工还提议，签一份协议，大致意思是让公司少交一部分。

“不是公司不给交，是员工拒绝让公司交，我说那也不行。”刘强东算过一笔账，京东物流和村镇代理用的多是兼职，但正式的配送人员、仓储、客服都是正式、专职，如果京东把这部分岗位通过服务外包的方式转出去，一年可以节省17亿元。

服务外包可以节约成本，也是劳动密集型企业普遍愿意采纳的方式，但刘强东和京东没有这样做。

“公司给你开8000块钱的工资，按照8000块钱的标准全额、足额缴纳五险一金，而且不用劳务派遣，不用服务外包，老实说，这样的公司还是比较少的。但是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们员工的利益，特别是他们未来的利益。”刘强东写道。

14年后，京东带头给骑手上社保，骤然成为外卖行业的飓风眼。

人力成本与风险管理专家瞿剑锋分析，京东外卖在符合社会保障责任的基础上，可以为所有符合标准的骑手根据具体情况合理选择缴保城市，从而有效地控制人力成本压力，并做到合规合法的人力资源体系。

瞿剑锋是长三角人力资源专家组成员，他以上海市为例介绍，一名员工的最低社保成本在3300元，一线城市的社保成本，即便京东这样的科技巨头也扛不起。

马志涛早年曾在京东物流的上海仓管一线工作过，他回忆，仓内不少员工是兼职，这些并不在社保覆盖范围内。他认为，京东外卖的运力会是“正规军”与“游击队”双路并行的方式。

瞿剑锋分析，京东外卖在北上广一线城市会采取全职、供应链管理外包派遣、兼职和临时工的用工模式，骑手保障举措优先在某些低社保城市实行。

复杂劳动关系里的朴素愿望

和父亲俩人跑单分别能月入过万，家人也能靠送外卖挣来日常零花，看似无忧的骑手生活，马闯慢慢感受到了变化：配送单价逐年递减，同等距离、时段内，早期跑一单能有十几块钱，到2024年已经降至5块钱左右；系统内要求的配送时长竟然能压缩了接近20分钟，时间带来的压迫感，常会让马闯梦见自己因超时被扣款……

“北漂”近10年的马闯，曾在2024年5月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父亲在2023年末送餐途中，等红绿灯时被一辆渣土车撞伤，纵使对方全责，父亲获得赔付的过程依然几经周折。车祸不仅毁了马闯父亲用来营生的摩托车和两部手机，意外造成的腰伤还让他停工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