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美丽心灵》剧照,深陷妄想的约翰·纳什
精神分裂症,并非都是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猎奇故事。
恰恰相反,很多人全部的生活,都曾在这个词语面前消失。
以下是他们的故事,研究这些案例,我们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正常心智”距离他们的“精神病性”并没有那么遥远,逃避和忽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倾听他们的声音,也正是倾听我们自己内心的声音。
*下文均参考自《倾听疯狂的声音:被误解的精神分裂症》
01.
布丽吉德、移动的圣母像
“当一个人出现妄想,我们称之为精神失常。当很多人出现妄想,我们称之为宗教信仰。”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布丽吉德的故事
在1985年的爱尔兰,全国各地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神秘的圣母玛利亚雕像自主移动事件,数月之间,总计超过10万的虔诚民众踏上拜访圣母像的朝圣之路。对大部分人而言,这是一场开始得突如其来、也结束得猝不及防的短暂的宗教狂热事件,但布丽吉德一家却从此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年轻的布丽吉德曾经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女孩儿,喜欢打网球,研究发型、穿搭,琢磨和谁到哪去消磨整个周末,那时,她还是一名精神科护士。
然而,对于她的女儿凯特而言,这和她认识的母亲判若两人。
在“移动圣母像”事件发生的次年夏天,布丽吉德带着四个孩子去看了其中一座圣母像,站在神像前的那一刻,布丽吉德感到从未有过的敬畏和兴奋,那一天,她照了几十张照片,用掉了一整卷胶卷。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布丽吉德只是洗出了相片,挂在墙上。很快,布丽吉德花在欣赏圣母像照片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冲洗出的照片也越来越多,似乎每个细节都是圣母赐予她的启示。和她与日增长的狂热信仰同时出现的,是她对丈夫越来越多的怀疑和厌恶:他一定出轨了,他会杀了我,绝不能相信他。
孩子们很早就注意到了母亲的反常,但她的丈夫作为一位有执业资格的精神科护士,可能出于缺乏责任感的忽视,可能因为只想逃避,总之,面对布丽吉德的怀疑、狂热和神经质,即使他有能力帮助布丽吉德,他也只是选择了吼回去、激烈的冲突、和最终的逃离。
某一天,他真的一走了之。
之后的事情很容易想象: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流离失所,投靠远方的亲戚,住进小镇角落里阴暗潮湿的排屋,忍受着原住民们的指指点点。
没有人知道布丽吉德在想什么,更没有人意识到她病了。一边,她怀疑丈夫背叛自己,指责孩子和亲戚们都在算计和陷害她;另一边,她一直能够听到圣母的声音,为了回应这个声音的期待,她不知疲倦地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而努力工作,大到对着地图册修复战区,小到为擦肩而过的流浪汉施以援手。
在凯特看来,后来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痛苦、抑郁、困顿。用南森·法勒的话来说:“生活是无时无刻不为家里的食物能维持多久而担忧,是时时刻刻惦记着缴付各种生活账单的最后期限,是每时每刻都担心着房租是不是已经按时支付。生活是电视和争吵,是寝不安席,是辗转反侧,是忧心忡忡。”
电影《美丽心灵》剧照,约翰·纳什试图从杂志中破译信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四个孩子无一例外地在课堂上成了佼佼者。其中,二女儿凯特一路读到大学,成为了一名医学生,偶然在图书馆里看到了关于精神分裂症的介绍,她的脉搏突然飞速跳动,感到自己终于为母亲抓住了什么。
如果这是一部如《美丽心灵》那般的电影,这时一定会是剧情高潮的转折点——救世主出现,在爱和希望的陪伴之下,一切都会变好。
可惜布丽吉德和凯特的生活都是令人无奈的现实世界,伴随着漫长的疲倦和慢性的煎熬。凯特费了很大的功夫说服三个兄弟姐妹,把母亲送进精神病院治疗。布丽吉德在药物和治疗的作用下逐渐变得迟钝,或者也可以说渐渐恢复正常——她偶尔会说凯特理想中的母亲会说的那些话了,布丽吉德开始像普通的母亲一样,和凯特分享化妆的心得,温柔地赞美凯特自己不太有自信的碎花裙子。
许多精神疾病患者都和布丽吉德一样,面对着奇怪的现状:他们理智的微光渐渐消失,感知的能力逐渐麻木,但却更接近社会眼中的“正常”。
没多久,在布丽吉德62岁之后,她检查出癌症,很快就在四个孩子的陪伴下平静离世。
在经历了如此艰难的大半生后,凯特不能接受母亲会这样离开。母亲死于癌症这样普通又常发的疾病,这看上去太不可思议了。
“我仍然觉得很荒谬。”她说。
如何界定妄想?
我们很容易对布丽吉德下定义:她出现了妄想。但让我们回到这个问题:如何确定一个人出现妄想,甚至精神失常?南森·法勒在《倾听疯狂的声音》中进行了大量的讨论: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决定一个人的非正常信念何时可以构成一种“ 精神疾病”的过程,绝非一门精确的科学。精神病学中针对妄想的定义是随着《 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版本的更替而不断变化的。第五版手册中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变化,即它在定义妄想的状态时,摒弃了对于错误信念的要求。
听起来这好像有些违背常理,但是我个人认为这是明智之举。比如说,你认为伴侣在欺骗你,但是没有证据,而被你视作证据的东西在他人看来是莫名其妙的。云朵在天空中移动的方式暗示着你的伴侣出轨,他的秘密情人正在通过电视节目对你进行冷嘲热讽。无论你的伴侣如何绞尽脑汁地证明忠诚,你对这一切都深信不疑。事实上,他越努力证明,你越确信自己的判断。当他同意待在家里,而不是出门与朋友聚会的时候,你认为这只是另一种他们愚弄你的方式,你每一次离开房间,甚至每一次转身时,你的伴侣都在和情人秘密交流。
现在,设想一下,如果你的伴侣真的出轨了。出轨的事实是否意味着之前的描述不是你的妄想,或者你的妄想已经治愈了?
我对此深表怀疑。
许多科学家和哲学家都在说同一件事:事实上,人类绝非什么理性生物。当我们觉得布丽吉德认为自己被圣母玛利亚选中的妄想完全不切实际时,我们也应该想到自己曾经在生活中有过多少非理性的信念:
为什么我们对某件事情想得越多,就愈发相信这件事情最终会成为现实?
再一次说明,人类绝不是什么理性生物,无论我们是否存在精神病性症状,认知偏差都影响着每一个人,如果我们一直想到某些事情,认知偏差就会在无意识中倾向于高估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此过程会受到近期形成的记忆、观念或者忧虑的影响,此外,影响因素还包括这些记忆、观念或者忧虑有多么地非同寻常,或个人在其中倾注了多少情感。这就是为什么看过电影《大白鲨》(Jaws)的观众都不愿意去海里游泳(据此可以推测出为什么当人们看过电影《大白鲨4:复仇》[Jaws: The Revenge]后,就再也不想去看电影了)。
“尤为重要的是,有些严重的偏执狂患者会因为恐惧而出现全面的社交退缩。”弗里曼解释道,“他们不想遇到任何人,所以花更多的时间独处,然后忧虑便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全部。我们有时认为,如果持续地为某个问题担忧就能解决问题,但其实这是最没有效率且毫无帮助的方法,因为担忧本身影响了我们的判断。”
我认为,此处蕴含对大多数人都有意义的一些启示。
02.
詹姆斯、考验仍不停止
“那些精神病学标签更多地体现了社会的状态,而非人类的思维状态。”
——斯蒂芬·弗雷
詹姆斯的故事
詹姆斯的少年时代以和父亲的告别划下句号。
父亲是英国皇家空军的总技师,拥有与生俱来的智慧,让人如沐春风的魅力,詹姆斯相信他自己继承了父亲的这些特质。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父母的婚姻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15岁的他当然无法阻止父亲的离开,父亲最后的临别礼物是鼓励他申请韦尔贝克学院的高级水平考试课程,这是一所旨在为军队培养优秀人才的专业院校,选拔格外严苛,需要进行为期三天的集中考核,包括数学、物理、身体耐力测试以及突击训练课程。
在这里,詹姆斯发现,他们一直被观察着,这种一直被观察、被审视、被评估的感觉令詹姆斯记忆深刻。有时候,他自己好像比那些观察他的人更严苛地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后来,詹姆斯回忆当年,很多事情仿佛很早就在冥冥中初见端倪。
他通过了考核,接受了入学邀请。毕业时,18岁的詹姆斯宣誓参军,进入了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成为罗阿伦连队的军官学员。罗阿伦课程在许多人的回忆里都完完全全是一场身心健康的地狱,但詹姆斯并不担心,相反,他的内心充满自信(尽管从未表现出来)。
詹姆斯发誓要成为最优秀的毕业生,彼时,他的父母将从观众席张望,他们会因这完美时刻握紧彼此的手,看着他们杰出的儿子毕恭毕敬地从女王陛下那里接受荣誉之剑。
自此,考验开始了。
警报会在凌晨五点三十分响起,床单需要折成精准的直角,学员要快速穿好行装,集结在卡车上,然后在食堂快速吃完早餐。詹姆斯永远第一个到。
考验不会停止,也不会停歇。
平行路线训练、地图测试、清理厕所,他一定要做第一名。
考验仍不停止,也不会停歇。
他在长官演讲时提问打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走到讲台和听众之间,他的思绪却突然断了,不受控制地开始讲起自己的膝盖。
考验不会停止,也没有停歇。
一天晚上,他向宿舍里听着随身听的学员抽出刀,停在了离对方一英寸的地方。第二天,五点三十分,阅兵演习的警报响起,其他学员都已经换好了制服,詹姆斯不能落后,他系好鞋带,戴上军帽,推开旁人,冲到前面,第一个到达了冰冷的阅兵广场。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高昂着头,穿着睡衣穿过阅兵广场。
他在罗阿伦连队待了五个星期。之后,他签下了一份文件,说服自己被选中参与了军队的秘密心理武器测试,而那实际上是一份开除文件。
电影《美丽心灵》剧照,约翰·纳什幻想自己破译军事密文
你发现一切都不是真的。
救护车把詹姆斯送去了医院,护士给他喂下一种盛在小塑料杯里的粘稠的橘黄色糖浆,这种药物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詹姆斯被关了几个月,在状态最差的时候,他不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确定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出院后,他整天瘫在母亲家的沙发上,试着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从沙发上站起来,重建自己的生活并不容易,但他尝试接受过去那些痛苦的经历,也尝试和自己妥协。
“我曾那么努力地想让自己成为最好的学员,这就让我更难相信自己已经被扫地出门。如果你为之倾注全力,你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扔掉,还被关在警卫室里,被通知要等着你的妈妈。”
后来,病痛的复发成了詹姆斯生活的一部分。在多次申请下,他成为英国第一个曾被确诊精神分裂症的兼职消防员,而这一切如果能被称为一位精神疾病患者比较完美的幸福结局,那一定归功于他的妻子、几位挚友和一条忠犬。
“人们只会讨论独立生活的能力,”詹姆斯说,“我觉得恰恰相反,我要教给他们的,是如何寻找依靠。”
不被信任的精神病学诊断
在詹姆斯第一次出院时,他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后来又被更改为分裂情感障碍,最近,他的诊断又变成了双相障碍。他已经受够了。
“我得了詹姆斯综合征。”他总结道。
事实上,在《倾听疯狂的声音》中,大多数患者都至少拥有两种诊断,为什么精神疾病如此难以提供准确的诊断结论?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稍稍去关注一下一本厚重且饱受争议的书,以及这本书背后的故事。这本书是《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缩写为 DSM,它被视为“ 精神病学的圣经”。
第三版《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提供了一些明显极具威力的东西:科学的外衣。一直以来,这个领域所痴迷的那些令人困惑的弗洛伊德学说和精神分析行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针对每种精神疾病所列出的详尽、清晰且非常具体的诊断标准,并且配以便于阅读的表格和条目。
表面看来,一切好像非常合理。正因为非常合理,1974 年第二版《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在第六次印刷时将同性恋从可诊断的精神障碍的官方列表中移除,这确实是非常必要的。
但是,我们感到好奇的是,这些决定是如何做出的。为什么抑郁症包含了五种症状而非四种或六种?为什么这些症状要持续两个星期而不是两天或者两个月?为什么同性恋在 1973年被视为精神疾病,而在 1974 年就不是了?
这些都是不错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可以带领我们去了解有关这本手册的一些重要的批评主张,进而也揭示了构建精神病学体系的基础中存在的某种缺陷。
如果精神病学连基础的诊断都不具有足够的权威性,那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停修正、再版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岂不是毫无意义?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精神卫生领域的缺陷、挑战和发展并存,南森·法勒对此进行了详细的阐释:
如果精神病学的诊断不能通过经客观验证的潜在的生物学信号来知晓,那我们到底是怎么做出诊断的呢?
简单的(也是详尽的)答案就是,一直以来都是由我们自己制定这些规则的。
至少是一群有影响力的精神病学家制定了这些规则。
尽管存在对精神疾病诊断标准科学性的质疑,但我们并不能认为这些标准是完全主观随意的。它们基于精神卫生从业人员的长期观察,当一组人类的体验被观察到经常一起发生的时候,疾病的名称就应运而生。
真正对诊断工作造成阻碍的原因其实是很多人类体验模式的边界非常模糊。如果一个人拥有一些所谓的精神分裂症才有的典型想法,也许会同时体验与所谓的抑郁症或者双相障碍相关的特定感受。这就部分解释了为什么许多精神病患者最后会有很多不同的标签,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为何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官方宣称的精神疾病的种类数目有了惊人的增长。
然而,我们还是在匍匐前进。针对人们为什么会有这种被称为精神分裂症的体验,我们发现已经有许多可靠的理论可以提供解释,由此,我们希望出现更多可以缓解痛苦的有效方法。
在所有关于诊断背后的真实世界的争论中,有一点是非常确定的,那就是人们的痛苦,而有时,这种痛苦令人难以忍受。
03.
被误解的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的思维不是分裂的,而是破碎的。”
——艾琳·萨克斯
精神分裂症,真是个好词,是吧?
在我们把“精神分裂症”作为一个令人笃信的专业医学诊断术语来思考之前,请大声地说几遍“精神分裂症”。不是轻声细语,而是真正地说出来。声音要响亮到你觉得不好意思,别人有可能真的会听到的程度。
感受一下,然后保持这种感受。思考一下这个词如何触动了你,伴随而来的是什么想法,何种情绪。
然后南森·法勒在《倾听疯狂的声音》里告诉我们,“精神分裂症”从诞生开始,就始终伴随着激烈的争论:
“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源自希腊语中的“skhizein”(裂开)和“phrēn”(心智)。在大众的想象里,精神分裂症是一个分裂的人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人格,虽然这样的理解长久存在,但绝对是毫无依据的。
让我们从一开始就弄清楚一件事:精神分裂症不是人格分裂。它也不意味着多重人格。声明“不是什么”比确定“是什么”要容易得多。
在精神病学、心理学、遗传学、神经科学,以及各种各样的精神卫生慈善组织和活动团体间有一场激烈的讨论,讨论的内容从精神分裂症的成因、致病因子,到分类和治疗,以及整体的诊断标准是否还存在使用价值(如果它们曾经有用的话),这些诊断标准是应该重新构建,还是应该被彻底抛弃。
如果我们试着参与这场讨论,那么第一件需要阐明的事就是当我们讨论精神疾病的时候,我们使用的语言就存在争议——这其中就包括“ 精神疾病”这个词语本身。
为什么“精神分裂症”并不具备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诊断标准,并总是给大众留下各种偏见和错误的印象?这与目前的精神卫生领域的混乱现状有很大的关系:
在疯狂、失常的精神卫生保障体系里,语言意味着一切。一个简单的事实就是,大多数令人抓狂的精神病学诊断都不是通过血液检测、大脑扫描或者类似的检测得出结论,而是人们讲出来或没讲出来的话,经过专业人士的诠释,有了和那些身体检测一样的效力,成为确诊的依据。
那些医学诊断术语,无论好坏,都拥有颠覆人们生活的力量。
作为前精神卫生护士,了解得越多,南森·法勒越能发觉此领域的混乱和嘈杂;但也正是由于拥有护士和作家的双重身份,他有机会接触到许多精神分裂症的真实患者,包括前文讲述的布丽吉德和詹姆斯,而类似的交流越多,他越发觉得我们更不应该放弃去理解和参与精神卫生领域的未来发展:
当在创作和演讲与精神卫生相关的话题时,我有幸继续接触更多的人,因此类似的交流越来越多。
其中很多故事令人沮丧,却也不乏充满希望的。这些故事都没有那种完美构思的起承转合,没有留给作为小说作者的我可以精雕细琢的空间。我们称之为精神疾病的奇怪现象带来的场景都是混乱而嘈杂的,它可能非常难以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每个人的心理健康都存在脆弱之处,这使我们都应该成为这场交流的参与者。
这本书就是交流的一部分。
这是关于人和他们的故事。
作为医护助理,我第一次值班时一直坐在医院的吸烟休息室里。因为太过紧张,我不曾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许却歪打正着地做了一件最好的事情——倾听。我们难以一直找到正确的词语去表达,但仍然可以参与交流。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散步,陪他们坐坐,然后倾听他们的声音。
《倾听疯狂的声音:被误解的精神分裂症》
[英]南森·法勒 著,姚瑞元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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