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祖师《无心论》
【原文】
夫至理无言，要假言而显理。
大道无相，为接而见形。
今且假立二人，共谈无心之论矣。
【译文】
那极至的义理就是空无了言说的，只是需要假借言说来开显义理。
广大的道就是空无了色相，为了接引，从而就观见到了形相。
今天暂且以虚假建立出两个人相，来共同谈论这没有内心的观点。
【原文】
弟子问和尚曰：“有心无心？”
答曰：“无心。”
【译文】
弟子问和尚说：“要存有心念呢还是要空无了内心呢？”
回答说：“要空无了内心。”
【原文】
问曰：“既云无心，谁能见闻觉知，谁知无心？”
答曰：“还是无心既见闻觉知，还是无心能知无心。”
【译文】
询问说：“既然说要空无了内心，那是谁能见闻觉知，是谁在了知空无了内心呢？”
回答说：“还是这空无了的内心，它既能见闻觉知，而且还是这空无了的内心能够了知这空无了的内心。”
【原文】
问曰：“既若无心，即合无有见闻觉知，云何得有见闻觉知？”
答曰：“我虽无心，能见能闻能觉能知。”
【译文】
询问说：“如果已经空无了内心，这个就是与空无了实有中的见闻觉知相复合的，那要如何才能得以生有见闻觉知呢？”
回答说：“我虽然空无了内心，但是还是能够观见，能够听闻，能够觉察，能够了知的。
【原文】
问曰：“既能见闻觉知，即是有心，那得称无？”
答曰：“只是见闻觉知，即是无心。何处更离见闻觉知别有无心。我今恐汝不解，一一为汝解说。
【译文】
询问说：“既然能够见闻觉知，那就是存有心念，哪里能够称说为空无了内心呢？”
回答说：“只是见闻觉知，这个就是空无了内心，难道在远离见闻觉知的何方处所中，另外存有一个空无的内心吗？我今天惟恐你不能解悟，就一一地为你来解说。
【原文】
令汝得悟真理，假如见终日见由为无见，见亦无心；
闻终日闻由为无闻，闻亦无心；
觉终日觉由为无觉，觉亦无心；
知终日知由为无知，知亦无心；
终日造作，作亦无作，作亦无心。
故云见闻觉知总是无心。”
【译文】
假如观见是终日里观见的，但是由于空无了观见，这时的观见也是空无了内心的；
听闻也是终日里听闻的，但是由于空无了听闻，这时的听闻也就是空无了内心的；
觉察也是终日里觉察的，但是由于空无了觉察，这时的觉察也就是空无了内心的；
了知也是终日里了知的，但是由于空无了了知就是识破了一切了知的虚妄性，，这时的了知也就是空无了内心的；
虽然终日里造作，但是造作也是空无了造作的，这时的造作也就是空无了内心的。因为这个缘故就说在见闻觉知中是总是空无了内心的。”
【原文】
问曰：“若为能得知是无心？”
答曰：“汝但仔细推求看，心作何相貌？其心复可得，是心不是心。为复在内、为复在外、为复在中间？如是三处推求，觅心了不可得，乃至于一切处求觅亦不可得。当知即是无心。”
【译文】
询问说：“如果这个内心是能够得以了知的，那这个是空无了内心吗？”
回答说：“你只要仔细地去推求观看，这个内心是作何等相貌呢如果这个心是又可以获得的，那么这个心就不是心。你认为这个心是又在身内吗？是又在身外吗、是又在中间吗？就像这样在这三处推求，你所寻觅的心是了不可得的，乃至于在一切的处所中去求觅时，也是不可获得的，就应当知道这个就是空无的内心。”
【原文】
问曰：“和尚既云，一切处总是无心，即合无有罪福，何故众生轮回六聚生死不断？”
【译文】
询问说：“和尚既然说，在一切的处所中总是空无了内心的，这个就是和空无了实有中的罪业和福业是相符合的，是什么缘故众生轮回在了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六道的聚落中，去出生和死亡而且不能间断呢？”
【原文】
答曰：“众生迷妄，于无心中而妄生心，造种种业，妄执为有，足可致使轮回六趣，生死不断。
譬有人，于暗中见杌为鬼，见绳为蛇，便生恐怖。众生妄执，亦复如是。于无心中，妄执有心，造种种业，而实无不轮回六趣。
如是众生，若遇大善知识，教令坐禅，觉悟无心，一切业障，尽皆销灭，生死即断。譬如暗中，日光一照，而暗皆尽。若悟无心，一切罪灭亦复如是。”
【译文】
回答说：“这是众生迷惑在了虚妄中，是在空无的内心中虚妄地生出了心念，就造作出了种种的业行，就虚妄地执着，以为是实有的，这样的心念是足可以致使轮回在六趣中，从而就在出生和死亡中不能间断。
就譬如有人，在黑暗中观见到了树桩子，以为是鬼，观见到了绳索以为是蛇，于是便生出了恐怖。众生的虚妄执着，也是这样的。就在空无的内心中，虚妄地执着实有中的肉心，就造作出了种种的业行，然而实际上是空无的，是没有轮回中的六趣的。
就像这样，众生如果遇到了大善知识，教导他们令他们在坐禅中，觉悟这空无相状的内心，这时，一切的业障就全都尽数销灭了，出生和死亡即时就被断除了。
就譬如在黑暗中，日光一照，从而黑暗就全都灭尽了。如果觉悟了这空无相状的内心，那么一切的罪业就会全都灭尽了，也是这个道理。”
【原文】
问曰：“弟子愚昧，心犹未了，审一切处，六根所用者应？”
答曰：“语种种施为烦恼菩提，生死涅槃，定无心否？”
【译文】
询问说：“弟子愚昧，心中还是未能解了，审问这一切的处所，是与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意识这六根的所有应用是相应的吗？”
回答说：“语言中的种种施为，烦恼，菩提，出生，死亡，涅槃，这一切定然是空无了的内心呢还是不是呢？”
【原文】
答曰：“定是无心，只为众生妄执有心，即有一切烦恼生死、菩提涅槃。若觉无心，即无一切烦恼生死涅槃。
是故，如来为有心者，说有生死，菩提对烦恼得名，涅槃者对生死得名，此皆对治之法。若无心可得，即烦恼菩提亦不可得，乃至生死涅槃亦不可得。”
【译文】
回答说：“定是这空无相状的内心，只是因为众生虚妄地执着实有中的内心，即时便生有了一切的烦恼，生有了一切的出生，死亡、菩提，以及涅槃。如果觉悟了这空无相状的内心，即时便空无了一切的烦恼，空无了出生，空无了死亡，以及空无了涅槃。
因为这个缘故，如来就为实有内心的人，解说了实有中的出生和死亡，菩提是对应着烦恼而得名的，涅槃是对应着出生和死亡而得名的，这些全都是对治之法。
如果无心可得，也就是说烦恼和菩提也是不可获得的，乃至出生与死亡以及涅槃也都是不可获得的。”
【原文】
问曰：“菩提涅槃既不可得，过去诸佛皆得菩提，此谓可乎？”
答曰：“但以世谛文字之言得，于真谛实无可得。故《维摩经》云：‘菩提者，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得。’又《金刚经》云：‘无有少法可得’。诸佛如来，但以不可得而得。当知有心，即一切有，无心，一切无。”
【译文】
询问说：“菩提和涅槃既然是不可获得的，那么过去的诸佛全都证得了菩提，这样称说可以吗？”
回答说：“只是以世间谛中的文字来说是证得了，在真谛中实际上是空无可得的，
所以《维摩经》中说：‘菩提，是不可以用身相获得的，菩提也是不可以从心中获得的。’
又《金刚经》中说：‘是没有少许的法可以获得的’。诸佛如来，只是以不可得而证得的。应当知道实有了内心，即时则一切就都是实有的，空无了内心，则一切就都是空无的。”
【原文】
问曰：“和尚既云，于一切处，尽皆无心。木石亦无心，岂不同于木石乎？”
答曰：“而我无心，心不同木石。何以故？譬如天鼓，虽复无心，自然出种种妙法，教化众生。又如如意珠，虽复无心，自然能作种种变现。而我无心，亦复如是。虽复无心，善能觉了诸法实相，具真般若，三身自在，应用无妨。故《宝积经》云：‘以无心意而现行’，岂同木石乎？夫无心者，即真心也，真心者，即无心也。”
【译文】
询问说：“和尚既然说，对于一切的处所，全都极尽空无了内心，木头和石头也是空无了内心的，难道不是等同于木头和石头了吗？”
回答说：“然而真我就是空无了的内心，这内心是不同与木头和石头的。什么缘故呢？就譬如天鼓，虽然也是空无内心的，却能自然发出种种微妙的佛法，来教化众生。
又譬如如意宝珠，虽然也是空无内心的，却能自然地造作出种种的变化和显现。而真我就是空无内心的，也是这个道理。
虽然是空无了的内心，但是却能善好地觉了各类法的真实之相，具足真实的般若智慧，能令法身，报身和化身这三身自在，应用起来毫无妨碍。
因为这个缘故《宝积经》中说：‘是因为空无了心中的意识，从而现行的’，难道是等同与木头与石头吗？那空无了的内心，就是真正的心呀，真正的心，就是这空无了的内心。”
【原文】
问曰：“今于心中，作若为修行？”
答曰：“但于一切事上觉了，无心即是修行，更不别有修行。故知无心，即一切。寂灭即无心也。”
【译文】
询问说：“今天在心中，作什么事是修行呢？”
回答说：“只要在一切的事上全都觉悟明了，空无了内心就是修行，更不会另外又有修行了，所以就知道这空无了的内心，即是一切。寂静并灭尽了一切的虚妄即是这空无了的内心呀。”
【原文】
弟子于是忽然大悟，始知心外无物，物外无心，举止动用，皆得自在，断诸疑网，更无挂碍。即起作礼，而铭无心。乃为颂曰：
【译文】
弟子在这个时候忽然大彻大悟，开始知道自心以外是空无物象的，物象以外就是这空无了的内心，就在举止动用上，全都获得了自在，就断除了各种疑惑之网，就更家空无了挂碍。即时就站起来施作敬礼，从而就铭了这空无了的内心。于是就作了偈诵说：
【原文】
心神向寂，无色无形。睹之不见，听之无声。
似暗非暗，如明不明。舍之不灭，取之无生。
【译文】
心神趣向了寂静，空无了色相，空无了形状。去目睹它时，是不能看见的，去听闻它时，也是空无声音的。
好似是黑暗的，又不是黑暗的，如同是光明的，却又不是光明的。舍弃了它也不会消灭。拥有它也不能有生发。
【原文】
大即廓周法界，小即毛竭不停。烦恼混之浊，涅槃澄之不清。
真如本无分别，能辩有情无情。收之一切不立，散之普遍含灵。
妙神非知所测，正觅绝于修行。灭则不见其怀，生则不见其成。
大道寂号无相，万像窈号无名。如斯运用自在，总是无心之精。
【译文】
用烦恼来混合它也是不能使它变污浊的，用涅槃来澄湛它也是不能令他变得更为清彻的。
真如就是在本际上空无了分别，能分辩出有情和无情，是收摄一切的，但却是不建立一切的，分散了就是普遍的含灵。
这微妙的心神不是通过了知所能测度的，正确的寻觅就是要灭绝了修行。
色相消灭了也不能观见到心中怀有这个已经消灭的色相，色相出生了也不能观见到自心中成就了出生。
广大的道就是寂静的，名号就是空无了色相，上万种窈窕的物像全都号称为空无中的名字相。就像这样这自心就是任运而用的，就是自在的，总起来说，这内心就是空无了内心的精真。
【原文】
和尚又告曰：“诸般若中，以无心般若，而为最上。
故《维摩经》云：‘以无心意无受行，而悉拙伏外道。’
又《法鼓经》：‘若知无心可得，法即不可得，罪福亦不可得，生死涅槃，亦不可得，乃至一切尽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
乃为颂曰：
昔日迷时为有心，尔时悟罢了无心。
虽复无心能照用，照用常寂即如如。
【译文】
和尚又告诉说：“在各类般若中，是以空无了内心的般若作为最上首的。
因为这个缘故《维摩经》中说：‘因为空无了内心中的意识，就空无了所遭受的业行，从而就全都尽数调伏了外道。’
又《法鼓经》中说：‘如果了知是无心可得的，法即是不可得的，罪业和福业也是不可得的，出生，死亡，涅槃，也是不可得的，乃至一切全都是不可得的，就连不可得，也是不可得的。’”
于是就作了偈诵说：
在往昔之日迷惑的时候，以为实有一个心，尔时解悟了，就了达了这空无的内心。
虽然是空无了的内心，却能照彻和任用，这照彻和任用就都是恒常寂静的，这个就是如如。
【原文】
重曰：“无心无照亦无用，无照无用即无为。此是如来真法界，不同菩萨为辟支。言无心者，即无妄相心也。”
【译文】
又重新说：“这空无了的内心，也空无了照彻，也空无了运用，空无了照彻空无了任用就是空无了作为。这个就是如来的真实法界，是不同与菩萨所成就的辟支佛的。说这空无了的内心，即是空无了妄想空无了色相的内心呀。”
【原文】
又问：“何名为太上？”
答曰：“太者大也，上者高也。穷高之妙理，故云太上也。又太者，通泰位也。三界之天，虽有延康之寿福尽。是故，终轮回六趣，未足为太。
【译文】
又询问说：“为何称名为太上呢？”
回答说：“太就是大的意思，上就是高的意思，就是穷尽了高广的微妙义理，所以就说称名为太上。又太，是与安泰的位次相通的。三界中的天人，虽然有延长了的建康和寿命，但是福报也会用尽的，所以，最终还是会轮回在六趣中的，还不能满足太上。
【原文】
十住菩萨，虽出离生死，而妙理未极，亦未为太。
十住修心，妄有入无。又无其无有双遣，不妄中道，亦未为太。
又忘中道，三处都尽，位皆妙觉。
【译文】
十住位的菩萨，虽然出离了出生和死亡，然而在微妙的义理上还没有穷极了，也还是不能称为太上的。
十住位菩萨在修习自心时，是从虚妄的实有中入于到了空无中，又空无了其中的空无和实有，是双双遣散的，不再虚妄了，已经到达中道了，但是也还是没有到达太上。
又亡失了中道，在这三处全都灭尽了，位次上全都是妙觉位了。
【原文】
菩萨虽遣三处，不能无其所妙，亦未为太。
又忘其妙，则佛道至极，则无所存。
无存思，则无思虑，兼妄心智永息，觉照俱尽，寂然无为，此名为太也。
太是理极之义，上是无等色，故云太上。即之，佛如来之别名也。”
【译文】
菩萨虽然遣散了这三处，但是却不能空无了其中所处的微妙，因此就还是不能称为太上的。
又亡失了其中的微妙后，则就说这时是佛道的至极了，就是空无了处所上的存留。
空无了留存着的思惟，则就空无了思虑，这个时候，虚妄的心智就永远息灭了，觉察和照彻就同时归于灭尽了，就寂静安然，空无了作为，这个时候就是所称名的太上呀。
太就是在义理是极尽了的意思，上就是空无了平等中的色相，所以就说称名为太上，也就是佛如来的别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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