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的春雨总带着股脂粉味的黏腻,秦公馆后院的梧桐叶簌簌作响,将1945年的月光筛成满地碎银。白玫瑰对着妆镜将珍珠耳坠扣上耳垂,镜中倒映着墙上褪色的全家福——十岁那年的自己穿着洋装偎在母亲膝头,全然不知这是最后的温存。
"小姐,该登台了。"奶妈孙嬷嬷布满老茧的手搭在她肩头,腕间褪色的红绳还系着当年从火场抢出的翡翠坠子。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正是这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用浸湿的棉被裹着她冲出浓烟,在二姨太派来的追兵眼皮底下,把她塞进了黄包车夫的稻草堆。
此刻的秦公馆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映着秦梦晴绣满金线的旗袍。这位新晋的秦家大小姐正挽着未婚夫周世昌的手臂,全然不知订婚宴请来的夜上海台柱,正是当年被她母亲鸠占鹊巢的秦家嫡女。当白玫瑰踩着《夜来香》的旋律登场时,鬓边白兰花的香气让周世昌手中的红酒杯微微一晃,琥珀色液体在杯壁上晕开涟漪。
"秦小姐的嗓音,倒比这勃艮第红酒更醉人。"周世昌的手指划过白玫瑰裸露的后颈,被她侧身躲过的瞬间,瞥见她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月牙形胎记。这个发现让他瞳孔骤缩——三日前在周家祠堂,他分明在秦老爷亡妻的画像上见过同样的印记。
钢琴师突然弹错了两个音。白玫瑰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指尖触到藏在发间的翡翠玉佩。这是孙嬷嬷冒死保存的信物,此刻正隔着绸缎发网渗出凉意。当她唱到"好花不常开"时,秦梦晴的母亲突然打翻了茶盏,滚烫的龙井泼在绣着并蒂莲的桌布上,晕开大片褐色的水渍。
"周公子可知这《夜上海》的谱子,原是秦夫人教我的?"白玫瑰旋身避开周世昌再度伸来的手,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有道蜈蚣般的旧疤——那是十年前翻墙逃命时,被生锈的铁钉划破的伤口。满座宾客的窃窃私语中,她摘下鬓边白兰花掷向主桌,花瓣散落处,秦老爷手中的雪茄灰烬簌簌落在西装前襟。
当翡翠玉佩"当啷"一声落在描金瓷盘里,秦梦晴的尖叫声几乎刺破水晶吊灯。十年前失踪的秦家嫡女信物,此刻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幽碧色,照得二姨太新烫的卷发泛起森森青光。白玫瑰解开盘发,任由青丝如瀑垂落,发间银簪划过周世昌惊愕的脸庞:"十年前母亲咽气前,让我记住这宅子里每块砖瓦浸透的血腥味。"
门外适时响起的警哨声里,孙嬷嬷捧着泛黄的账本颤巍巍走进来。泛潮的纸页上,十年前买凶杀人的汇款单墨迹早已洇开,却仍能看清二姨太和四姨太并排的签名。秦老爷跌坐在太师椅上时,白玫瑰已披上侍应生递来的素色披肩,转身时旗袍下摆扫过秦梦晴煞白的脸,像十年前那场大火里飘落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