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于微公号:在日寻唐2

今天记录的这件事,是最近约一位朋友吃饭时,谈起的内容。以下文字,全部是一手真实材料,是我征得当事人同意,被授权同意发表的。供诸位读者阅览,即可了解日本现有医疗体系,也可了解一些医疗救助常识,防患急症于未然。

这位朋友,我称呼他“陈哥”。

陈哥来日本16年了,出生于山东济南农村,按他话讲“连小镇做题家都算不上”,因为他的原生家庭没有在镇子上。

陈哥86年出生,属虎,通过多年不懈努力,渐渐在日本站稳脚跟,太太是一位温柔贤惠的日本人,孩子五岁,事业上已取得了些许成就,至少也是家庭和睦,安居乐业了。

这次和陈哥约饭,本能的聊起来了上次我们见面时的情景。陈哥也是位热爱写作的人,我们因为共同爱好,得以机缘相识。说起来,我们都感慨时间,那已是半年多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大雨滂沱,临别时,陈哥还把他店里的伞送我应急。

话锋一转,陈哥讲道:其实在那次朋友们聚会后的第二天,我就病了,差点没有抢救过来,是日本医院,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又重新打量陈哥,他体型匀称还偏瘦,无论看相貌、体态、神情都和“病人”不沾边。哪怕是人到中年,甚至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油腻感,总之一句话,他看上去很健康,完全不像“病人”。

我以完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他:真的假的?

陈哥继续讲道:发病当天下午,突然之间我头痛得特别厉害。疼到什么程度?就好像有人用锤子在用力敲打的那种重击感。当时我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症状,只想着忍一下过去就好了。

可过了一分钟,情况并不见好转。我忍住剧痛,赶紧掏出手机用谷歌查阅了一下相关症状,检索到了病因的可能血管破裂,脑出血了。



于是陈哥不再犹豫,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说明家庭住址后,等待救援。

当时好在他思维清晰,由于只有他一人在家,心想如果突然晕过去,急救人员也进不来家门啊!于是他赶紧穿好衣服,离开了家,并通过网络留言,告诉了妻子他的紧急情况。

到了屋外,看到邻居两个老太太正在路边聊天。他说:当时我也顾不上唐突,径直告诉她们“我现在头痛,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如果我晕倒后,你们不用害怕,救护车一会就到。”说完这些,索性他就往老太太旁边席地而坐,忍住剧痛,等待救援。

救护车刚到来的时候,他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等陈哥再醒过来,已经躺在ICU重症加护病房里面。医生确诊是脑出血,但是他的思维意识并不混乱。他说:当时医生特别不近人情,一点安慰的话没有,老是吓唬我。

我问医生:“我的情况严重吗?”

医生说:相当严重,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二。幸亏你打急救电话及时,从病发到入院治疗一分钟没有耽误,如果延误一个小时,谁也救不了你。

我又问医生:“我度过危险期了吗?”

医生说:没有,你这种情况,从病发起,三天内复发率很高。过去三天,复发率就降低了。

陈哥说:听到医生这样讲,这次我是真的怕了,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死亡离自己居然这么近。

更令陈哥感到恐惧的是,妻子下班后闻讯赶到医院,申请了半小时的探望时间。夫妻二人在ICU相见,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言语,妻子递过来纸和笔,要他填写一些问题。

陈哥拿过纸来一看,纸上罗列了十个问题,比如:问题一: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问题二:你的详细债务情况?…你的电脑密码是多少?

躺在病床上的陈哥,那一刻真正有了“濒临死亡”的感受,他接过笔和纸,默默填写着。他向我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我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助和荒芜。”

日本的医院,能不住院,是尽量不会让患者住院治疗的,有很多手术直接要求日归。哪怕我相熟的一位朋友,做了胯骨的大手术,也只在医院住了七天,就被要求出院了。

而陈哥仅在ICU里就住了七天,然后转到重症病房又住了七天,之后又转到普通病房住了半个月,总共加起来住了将近一个月的院,可见他当时的病情是十分严重的。

在ICU没有脱离危险期的时间里,陈哥给我讲述当时的感受:这种对死亡的等待和恐惧最折磨人,每一分钟都数着秒过。当时我就盯着表看,每过去一个小时,就暗自庆幸,真是幸运。



等到度过了危险期,再之后又转到了普通病房。陈哥说:感觉自己差不多度过了这场生死劫后,求生的欲望实现了,走路的欲望便越来越强烈!

脑出血的后遗症,使他当时丧失了走路的能力。人确实是躺在病房里的时候,才最能体会到健康的可贵。所以陈哥会拼尽全力的锻炼,遵循医生指导认真做康复,再加上他从小在农村长大,身体底子好,也没有任何基础病,还正值壮年,所以他术后恢复的很快,有了良好的康复,也没有留下后遗症。就连主治医生也赞叹:他实现了医疗的奇迹。

我问陈哥: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又没有基础病,怎么会得脑出血呢?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他说:哪怕没有三高和心脑血管疾病,也是会有2%概率病发的。

我再问他:你觉得病发的原因是什么?

陈哥总结了两点:

一是、平时的生活习惯不好,喜欢喝酒和熬夜,比如头两天的我们那次聚会,你离开的早,后面我们几个人又喝了很多酒。我平时也喜欢喝点,山东人嘛!

二是、病发前天,由于我性子急,和一个员工动气了,情绪不稳定,也是诱发病情的原因吧!

他说的这两点,像对号入座一样,我好像也全占了…身边人的亲身经历最有教育意义,自从这次和陈哥分别以后,我也告诫自己要保持稳定的情绪,同时酒也要少喝,能不喝就不喝了。

接着,陈哥又抱怨起那个主治医生来,出院以后,他遵循医嘱定期到医院复查,医生说他病情恢复得很好,没有事了。他问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医生答:没有,该吃吃,该喝喝。

他问医生:我可以喝酒吗?

医生说:没事,随便喝…是一点宽慰的话儿也没有啊。

陈哥经过大病一场,得到的教训更是深刻,重获新生以后,滴酒不沾。他有感而发地向我倾吐:活着真好啊!有啥事想不开,值得动气的呢?!



我再问陈哥:“你得这场大病,住院加上治疗花了多少钱?”

他告诉我:日本都是先治疗再结账,等出院以后,账单寄到家里,总共花了18万日元(约折合9千元人民币左右)。

我感叹:这个真是不多啊!在国内18万人民币也不一定够,何况你还在ICU里待了7天。

陈哥认同我说的,然后他又解释道:原本8万日元就够的,日本医疗体系规定,每月医疗费的个人承担的上限就是8万日元,超出的额度无论多少,全部由保险负担。而我之所以花了18万,是我被转到普通病房去以后,由于是四人间,我本身又是这个症状,晚上被打扰到,头痛休息不好,索性就申请调剂去到了单间,多出的10万日元,是住了半个月单间的费用。

我继续感叹:医疗费用的低廉和他的急救意识。

接着陈哥又和我讲:如果不是得到及时救助,这场突发脑溢血,我人就没了。所以现在我开车,只要看到救护车经过,我早早就停车避让。因为我是真正的受益者,能感同身受患者病危时,争分夺秒的急迫。

所以,我感觉自己很幸运,能够死里逃生重获第二次生命。

陈哥讲:我的幸运有三点。

一是时间上。如果在国内的话,很多司机还没有避让救护车的习惯和意识,一个小时内不能顺利入院,展开急救,就很难抢救回来了…

二是经济上。我父母都是农民,而且国内的医疗是先垫付再报销,哪怕及时送到医院,他们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支付我高昂的治疗费用。

三是医疗技术上。像我这种脑出血的症状,尤其是在小城市,国内很多医院是不具备这种医疗技术的,弄不好就是开颅手术,术后会有极大的后遗症。而我住院时,主治医生为了做了微创手术,非常先进,对患者的伤害也最低,就是用根管子通过血管到达脑出血的患处,进行治疗的。

陈哥继续讲:我病发住院的时候,不敢告诉父母,害怕引来他们无谓的担心。可正巧,那段时间我外婆也住院了,我妈和我大舅他们兄妹五人,轮流去医院里照料,我大舅都七十多岁,晚上没有睡觉的地方,他们就打地铺。我担心,别再把他们熬磨病了。

有次视频通话,我妈正在医院照料外婆,她还是敏锐的看到了我手上系着的医院姓名牌,她慌张地问:你怎么了?

我告诉她:没事,我这是在休息。

陈哥讲:“我住院时不需要任何人照顾,衣食住都有护士照料,你嫂子该上班就上班,隔一两天来看望一次,每次半小时,医院规定不可以长待。”

“再看我姥儿,病这一场,整个家族就乱套了。当询问我妈,我姥儿病情怎么样了?”

她告诉我:“放心吧,医院里找了熟人。”

说到此,陈哥顿时情绪激亢,哈哈大笑着问我:我就纳闷儿,我父母他们是最底层了,都能在医院找到熟人。我特想知道,国内有没有谁家住院,是找不到熟人的?

我回他:也许有吧…

陈哥笃定地告诉我:不会有,都能找到熟人!哪怕是如我父母一样的农民…


陈哥随包携带的急救卡,背面是他的个人信息和病例


最后,陈哥向我展示了他系在背包上的急救卡。在日本,得过心脑血管疾病的人,都可以去区役所领取这种卡,背面填写有个人信息和病历。以防万一,患者突然病发昏厥,路人或医生可以更快展开急救和联络家属。

拿着陈哥的急救卡,我看了又看,那一刻,我再一次切身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可贵,我们都要倍加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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