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晋江式演技”成热点，冯远征敢说出口一滴水 心中实存有江河

没时间读书，读读剧本也很好

2022年9月，冯远征上任北京人艺院长后首度公开亮相，便是在复排《杜甫》的排练场，身兼导演及主演的他一句“复排不是恢复，而是要重新去挖掘和理解人物”，点明了一部复排剧目却要提前一个月开始集中的缘由。而这部此前已经有过两轮演出经验的作品，再上舞台前的排练居然是从剧本围读开始的，之后便是细抠台词，目的就是“半文言且并不生活化的对白，要让演员说得清楚、明白，让观众能够入耳、理解。”而老带新的《杜甫》剧组，也承载着冯远征多年来历练提携年轻人的理念，“现在排练厅的热水都是年轻人去打的，传承不止于舞台上，打水不仅仅是一个劳动行为，而是要让他们对排练厅产生感情。”

青年演员年度考核和剧本朗读，以及表演学员培训班，被称作“冯远征的三板斧”，从出任演员队队长，他就用实干回应着公众对人艺青年演员表演功力的诟病与微词。年度考核对于练功练台词的促动其实是表象，冯远征这样解读考核背后传递出的信号：演员有机会去演自己平时甚至可能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在人艺舞台上演出的角色，如果诠释得好，也可以让剧院看到他们另一层面的潜能。于是便有演员选择了公认难演的《蔡文姬》来“过瘾”。而剧本朗读除了对台词的磨练外，更是青年演员增加阅读量的一个契机，“没时间读书，读读剧本也很好”，冯远征表示。

《哗变》剧照供图/北京人艺

我们的表演教学就像“穿衣服”，都穿到身上时，已经被限制住了

前两年，冯远征出版了自己的表演理论总结《冯远征的表演课》，没有弯弯绕的书名，更不是厚厚的一本，为的是让读者没有阅读障碍。冯远征说，“虽然是自己多年表演实践的理论总结，但它一定要薄。”在他看来，“一个学习表演的人，一定要看其他表演者的创作体会，这样才能真正了解一个角色是如何诞生的。”

书中，他形象地将我们多年的表演教学称作“穿衣服”：我们一直延续的是斯坦尼体系，从解放天性、无实物练习、动物模仿、注意力集中、即兴练习、观察人物、小品到塑造人物。这八个步骤好比穿衣服的过程，先穿上裤衩、背心，穿上秋衣、秋裤，穿上毛衣、毛裤，穿上外衣，最后穿上羽绒服——你还能自如吗？而当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穿到身上时，你已经被限制住了。

《迷幻》剧照供图/北京人艺

斯坦尼本身没有错，但我们只是在继承，而且是在继承我们自己“改良”后的。20世纪50年代我们开始引进斯坦尼的教学方法，当时来中国的一群专家，我相信他们都是很好的专家，但是他们从斯坦尼那儿得到了多少真传？假设有百分之七十，应该是很多了，那他们在中国教授的第一批学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多少？假设也有百分之七十，那就是百分之七十的百分之七十，到他们教下一批学生的时候，这第二批学生又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多少？假设还是百分之七十，那就是百分之七十的百分之七十的百分之七十……走到今天是多少呢？

当我们的教学不再往前推进的时候，我们的学生到底学到了多少？我们在一代一代打折地继承当中，缺少的是对斯坦尼的研究和探索。当然有专家在研究，但更多的是在理论上，没有扩散、传播到表演实践中。

《全家福》剧照 供图/北京人艺

能当主演，也必须能跑龙套

2021年曹禺剧场的开幕大戏新解读版《日出》破天荒由一众新人挑梁，冯远征说，“我们不会像过去那样，新人要先跑10年龙套，再站到舞台中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且抗压能力很强，一定要给他们机会。”而作为这出戏的导演，冯远征一直强调“导演是演员的镜子”，排练中，他经常会问为什么，让青年演员去回答，希望他们能够自己去找到答案。去年，这出《日出》成为北京人艺时隔多年赴沪演出的剧目之一，再现了80多年前“海上惊雷雨”的盛况。

然后机会不等同于资本，“能当主演，也必须能跑龙套”，冯远征不仅说得出口，更身体力行。“这不仅关乎艺德，更重要的是一种演员间互相帮衬的剧院文化。平等的机会、一颗菜的魂，是由一代代人艺演员传承下来的。”

不久前的春节，冯远征像往年一样坚守舞台，以演了20年的京味儿大戏《全家福》陪伴观众过年，当有新演员问冯远征可否请假回家过年时，冯远征云淡风轻地回答：“这个职业的特性就是如此，没有年节和假日。”

对外只能是人艺演员，不能说“表演艺术家”或“人艺台柱子”

成为院长后，冯远征的观点输出也不仅仅局限于表演本身，对于文艺界演员失德失范的现象，他时刻提醒人艺演员，“在外面，只能说是北京人艺的演员，不能说是’表演艺术家’或’人艺台柱子’。我们希望演员能放下身段，放下所谓的光环，对外你就是一个演员，演好角色才是本分，自己都不能规范言行，如何去引导别人，你的角色又有多大的可信度！”

今年年初，冯远征在北京人艺2025年演出剧目计划发布现场更是对如今的“舞台奢华风”宣战：北京人艺的探索不是钱堆出来的，而是精神层面的。无论表演还是舞美，要学会做减法，化繁为简才是高级的，我们在表演上也是如此，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设计各种各样的东西，但现在的演出中我尽量做减法，把所谓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写意能让观众一眼就感觉到高级感，高级是气质，人艺应该有高级的气质。高级的气质不是穿一大堆名牌，弄上千万的舞美堆在舞台上，那不是美。我希望我们的舞美越便宜越好，当然精神内涵要丰富。”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郭佳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刘畅

编辑/汪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