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若在,便是人间最美的春色》
梅雨洇透黄历那日,我启了您锁三秋的樟木箱。青衫裹旧絮,藤箱藏残香,您总嗔我掷物如掷金,而今满室浮尘里,却见您笑涡漾在铜镜锈色中。
二十斤棉胎压着褪色绢帕,五斗橱锁着补丁摞补丁的月光。那柄豁口竹篦还缠着白发三根,竟在晨雾中织出半幅前朝绣样。您当年护若珍宝的搪瓷缸,此刻盛着檐角漏下的银河,忽然明白执念原是镜中花,贪嗔不过水上沤。
暮春熏风穿堂过,您缝纫机上的金线陡然游走。碎布头化作蝶,顶针蜕成茧,满屋飘起陈年樟脑香。我掷出您补了七次的青瓷碗,却见裂痕里绽出辛夷千树——原来您早将痴爱藏进陶土,教我摔碎方见山河。
子夜翻拣旧书信,火漆印渗出松烟泪。您把半生勤俭写成《心经》,字字皆在黄麻纸上生根发芽。撕碎时忽有萤火三千破纸而出,方悟您说的"惜物实为惜缘",原是教我看破皮囊下流转的因果。
荼蘼开到酴醾时,我终于烧了您存了廿载的绸缎边角料。灰烬旋作鹤,青烟结成舟,载着满箱执念渡忘川而去。檐下铁马忽然叮咚作响,原是您将最后一声叹息,系在了二十四番花信风的尾梢。
而今我立在新雪初融的廊下,看您珍藏的梅瓶插着野山樱。春水漫过青石阶,恍惚见您把毕生痴缠拆解成丝——半绺化作云,半绺散作雨,余下的都酿成清明时节的杏花酿。原来万物皆借住,皮囊本逆旅,您早把永恒的春色绣进时光裂隙,待风起时,满山河都是您微笑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