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南田山的刘伯温庙内,游客们常对着“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匾额拍照留念。却少有人驻足偏殿,那里陈列着刘琏的《请罢建祠疏》、刘璟的血衣残片、刘廌的田契抄本。

这些蒙尘的文物,默默诉说着一个真相:神坛上的刘伯温越是金光璀璨,庙堂下的刘氏子孙越是遍体鳞伤。



青田书生

1311年,浙江处州青田县的刘家宅邸传来一声婴啼。

这个生于书香门第的男孩,被父亲寄予厚望,取名刘基,字伯温。青田山水毓秀,楠溪江畔的琅琅书声,伴随着他度过了整个童年。

刘伯温自幼展露天资,他读书一目十行,终生不忘。

12岁时,他已通晓《春秋》大义,能即兴作《春秋明经》注疏,令县学教谕惊叹“此子他日必为经世大儒”。

在元代森严的“四等人制”下,身为“南人”的刘伯温面临着比北方士子更严苛的科举门槛。

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在14岁时考取秀才,20岁中举人,23岁便高中进士,创造了元代南人科举的奇迹。

这场科举的胜利,在青田引起轰动。

当年主考官揭榜时,特意在刘伯温的考卷上朱批:“沉雄雅健,有子房帷幄之才。”

这位江南才子的命运似乎就此铺就金光大道。然而,他未曾料到,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一个王朝末年的腐朽官场。



“囚徒”

1336年,25岁的刘伯温初入仕途,授江西高安县丞。

这个正八品的小官,却让他见识了元朝统治的溃烂。甫一上任,刘伯温就遇到了豪强侵占民田案,他秉公审理,将土地判归原主。

不曾想,三日后,行省参政的私函就送到了高安县衙的案头。与私函一并送来的,还有百两白银,并要求刘伯温“酌情再审”。

年轻的刘伯温在官牍上愤然写下“法不可易,民不可欺”,将银两原封退回。

这样的刚直为他赢得了“刘青天”的民誉,却也招致了仕途的第一次贬谪。1341年,刘伯温调任江浙儒学副提举,主管科举教育。

他在杭州西湖畔建稽古阁,广纳寒门学子,提出“取士不问南北,唯才是举”的改革主张。这一举动触动了蒙古贵族的利益,御史台弹劾他“变乱祖制”,刘伯温被迫辞官,返回青田隐居。

此后二十年间,他在仕隐之间四度徘徊。

1348年,刘伯温复出任浙东元帅府都事,参与镇压方国珍起义。他痛恨农民起义,献策“剿抚并用”,却被上官斥为“书生妄议”,反遭羁押三月。

4年后,刘伯温改任江浙行省郎中。

在职期间,他又上疏力主加固杭州城防,招致上司不满。更有甚者,在当权者克扣筑城银两时,他又当堂怒斥:“诸公欲使杭州为第二个襄阳乎?”

于是,刘伯温次日就被调离要职。

1356年,不甘“寂寞”的刘伯温再次出仕,任处州路总管府判官。他见饥民遍野而官仓紧闭,就私开粮仓赈济。可不久后,刘伯温就被弹劾“擅权逾矩”,再遭罢黜。

由此,刘伯温彻底绝了仕元之心。

这段经历在刘伯温心中刻下深痕。晚年回忆时,他曾对长子刘琏叹息:“元室如漏舟行于怒涛,舟中人犹自酣歌。”

这位清醒的士大夫,成了末世官场格格不入的“囚徒”。



“帝王师”

1360年,红巾军起义遍布大江南北,元廷如腐朽之木,再无论掌控长江以南,50岁的刘伯温也迎来人生转折。

应天府来的信使带来了朱元璋的亲笔信:“久闻先生抱伊吕之才,怀孔孟之道,愿以师礼事之。”

彼时的朱元璋,虽已占据南京,但西有陈友谅60万水师压境,东有张士诚虎视眈眈,北有元军余部,形势危如累卵。

刘伯温的抉择充满矛盾。然而,儒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最终压倒了隐逸之念。

在朱元璋的书信抵达不久,刘伯温就携弟子章溢、叶琛赴南京。朱元璋对他很是敬重,亲自赶到聚宝门外迎接,握着刘伯温的手,称道:“吾之子房至矣!”

这场相遇改写了中国历史。

刘伯温初献《时务十八策》,强化南京城防,广积粮草;实行屯田制,兵农合一;暂避元廷锋芒,积蓄实力,奠定了明朝立国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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