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年端，种地早盘算”“雨水至，春耕始”，随着立春、雨水节气的到来，预示着农民们又将迎来新的一年的耕耘与希望。
二十四节气属于我国现行传统历法农历的重要组成部分。农历根据月相的朔望变化来确定月份，将每一次月相的完整变化周期设定为一个月，同时参考太阳回归年的时长来确定一年的长度。作为一套连续使用数千年的阴阳合历体系，中国农历凝结着“观象授时”的科学智慧，承载着“阴阳调和”“天人合一”的文明基因，体现了中华先民对自然和宇宙的深刻洞察，不仅是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遗产，也是世界文明的瑰宝。
观象授时：中国农历的智慧和经验
随着现代考古发掘的不断深入，众多古代天文观测遗址重见天日，有力证明了中国历法的悠久历史。其中，山西襄汾陶寺遗址的古观象台，实证了早在四千多年前中华先民就已开始探索太阳回归运动的规律。
农历的起源最早可追溯到上古时代的观象授时，不过，被普遍认为我国最早有明确记载和广泛使用历法的是夏朝。夏代，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历书《夏小正》应运而生，这正是农历的雏形，因而农历也称作夏历。这部历法简单却已具备了农历的基本要素，如根据日月交替、万物生长变化来制定时间，初步体现了农历与日月运行、农业生产之间的紧密联系。到了汉朝，农历引入了二十四节气，进一步提高了历法的精确性和实用性。随着时间的推移，农历逐渐完善，并在后续朝代中得以传承和发展。
中华先民很早就开始观象授时。相传尧帝曾“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并设立“火正”（官名）进行观象授时。公元前2000年前后，中华先民就已确定“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依据太阳回归年周期确立一年为366天。由于月球绕地球公转和地球绕太阳公转周期存在差异，先民采用“以闰月定四时成岁”的方法，通过设置闰月来补齐太阳周期，实现“闰余成岁”。《周髀算经》中“故月与日合，为一月；日复日，为一年；年复年，为一纪”的记载，清晰展现出农历对太阳年与朔望月的统筹协调。闰余成岁，圆缺有期，“岁月”二字正是对阴阳合历特征的高度凝练。
▲ 山西襄汾县陶寺遗址古观象台。新华社发
古代的气候变化，在农历的演变历史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面对气候变化和农时失序的困境，中华先民通过忠实记录气候变化，不断重修历法、总结规律，为农业生产提供稳定的时间参考。历代历法修订记录被载于正史，形成连续数千年的气候档案，从殷商时期“河竭而商亡”的干旱周期到明清“小冰期”的异常霜冻，都能在历法的调整中找到踪迹。
农历发展过程中将天文观测、气候变迁与历法演进紧密结合的智慧，使其成为了解码中华文明生存智慧的关键钥匙。“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出自《诗经·豳风·七月》，“七月流火”描述的是大火星西移，预示着气温即将转凉，人们需要准备过冬衣物。
《诗经·豳风·七月》全诗共八章，每一章都以月份开头，详细记录了农夫一年的劳作，从越冬春耕、植桑养蚕，到纺线织布、猎取野兽，再到修葺房屋、作物丰收、打谷入仓和冬日宴饮，生动再现了当时依历安排农时的生活场景。这种以物候为经、以气候为纬的弹性机制，使中华农业始终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
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也指出，“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农历强调按季节安排农事活动，使农业生产遵循气温和降水的规律，以春月为正月，有序规划每个月的农事，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农历奠定了中国农耕文明的基本框架，也彰显出中国人独特的哲学思维——阴阳调和，向明而治。
经验智慧在历史长河中逐渐沉淀为文化基因，农历成为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重要载体。中秋佳节，满月总是如期出现在农历八月十五；春节之际，迎新必定在朔旦之日。这些节庆文化的背后是阴阳合历的精准调控。农历正是在日月交替的阴阳协奏中，抱以对天地人和的追求，谱写了中华文明独特的时间美学。
同奉正朔：农历制度中的中华文明治理理念
农历不仅是中华民族时间制度的核心，更是中华文明统一性的思想来源之一。春节作为岁首，又称“正月朔日”。确定正月朔日是制定农历的首要步骤，而制定历法则是天下一统的权威象征，即所谓“正朔”。中国农历的正朔观念是中华文明长期的大一统传统的直接源头，遵用王朝历书规定的纪年和授时方法，即“奉正朔”，是对大一统观念的认同和拥护。这种在时间维度上形成的共同体意识，构成了中华文明绵延不断的传承脉络。
我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春秋》，开篇便写道：“元年，春，王正月。”战国史学家公羊高认为，以“元年，春，王正月”作为编年史开头，是通过遵用周文王历法来表达尊奉天下一统。公羊高曰：“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大一统”的表述由此而来。周朝确立了“颁朔”之制，将统一的历法颁行四方，即“颁告朔于邦国”。古代，正月时天子居于明堂，逢闰月则居于寝门，“闰”字即源于王在门中的形象。诸侯国接受天子颁布的历书后，将其藏于祖庙，每逢初一宰羊祭庙，即“饩羊告朔”，随后在祖庙听证，即“视朔”。
在古代，农历的制定和颁行是中华大一统的核心要素，“奉正朔”成为检验政治认同的重要文化标准。历代王朝通过修订、颁行历法宣示正统地位，百姓则通过共同遵守历法体现对国家的认同。在多元一体中华民族格局发展形成的历史进程中，农历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不仅满足了农业生产和社会组织的需要，同时普天同庆农历节日，也进一步促进了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 南宋楼璹《耕织图》耕图之二耘。资料图片
农历时间体系渗透人们的日常生活，自然衍生出道德教化的社会功能。西汉太史公司马迁认为，理想的历法旨在确立天人之间的和谐关系，最终达到灾祸不生、风调雨顺、物产丰饶。希冀在历法确定之后，天人和睦，物产不匮，仓廪实而知礼节，社会道德秩序得以确立和维系。准确的历法，能“明时正度”，为农业生产提供参考，推进“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夭疫”理想农业社会的建立。可以说，中国农历不仅是农业生产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更为社会的道德伦理建设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历”久弥新：中国农历的跨文明价值与当代启示
诞生于数千年前的中国农历，历久弥新，其中蕴藏的智慧在当代社会仍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这套肇始于黄河流域的时间体系，为人类应对生态危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宝贵的东方智慧。
在交流互鉴方面，中国农历在制定过程中广泛吸收世界各地天文历法成果，博采众长，形成了一套具有高度包容性的时间体系。唐代一行法师在制定《大衍历》时参考了印度的《九执历》；元代郭守敬编修《授时历》时借鉴了阿拉伯地区历法成果；明末的《崇祯历书》采用了计算准确的西方天文物理知识；清初的《时宪历》则利用了西洋仪器辅助天文观测。这些史实充分证明，中国农历具有不断更新、与时俱进的特质，是中华文明开放包容特质的生动体现。
▲ 2月3日，立春之日，“春姑娘”手持花枝轻轻鞭打春牛。新华社记者 李鑫摄
从古今对话的角度来看，历史气候的变迁深深镌刻在古老历法基因之中。中国农历诞生于全球气候剧烈变化周期，顺应自然规律、与自然和谐相处是其内生属性，对中国古代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的生产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2024年11月，第29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9）在阿塞拜疆巴库举办，大会专设“食物、农业与水日”。在今天的世界再次进入气候剧烈变化周期之时，中国农历蕴藏的智慧堪为镜鉴。
在文脉赓续方面，古老历法在科技助力下焕发出新的时代价值。2024年12月4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19届常会通过评审，“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我国“春节”申遗文件中包含了70份来自全国各地的知情同意书，签署者来自多个地区、多个民族，这生动展示了我国各民族共同欢庆春节的习俗，表明以春节为代表的中国农历文化是中华民族共有共享的文化符号。
中国农历见证了中华先民仰观俯察的科学探索，承载着“六合同风”的政治智慧，在当代文明对话中彰显出历久弥新的生命力。这部浸润着阴阳调和智慧的历法，是中华民族团结一心、紧密相连的见证，它将继续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并为世界文明的交流与发展贡献独特的中国智慧。
（作者单位：中央文化和旅游管理干部学院）
监制 |肖静芳
统筹 |安宁宁
编辑|周芳 吴艳
制作 |封煜靖
来源 |中国民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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