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404

今天是第18个国际罕见病日(Rare Disease Day),今年的主题为“More than you can imagine”(不止罕见)。

根据《中国罕见病定义研究报告2021》,我国将新生儿发病率小于1/10000、患病率小于1/10000、患病人数小于14万的疾病划入罕见病。

自闭症曾经也是这个行列中的一员。1943年美国精神病学家里奥·肯纳首次系统描述自闭症时,就认为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

美国精神病学会2013年出版《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并提出自闭症谱系障碍(ASD)的概念后,自闭症的发生率呈大幅上升趋势。2023年美国统计显示8岁以下儿童的发生率已达1/36,成为典型的“常见病”。

从1940年代的“罕见病例”到如今的高发状况,这一转变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机制?为什么说罕见病的研究中,可能藏着治愈自闭症的密码?

注:在中文语境下,“症”和“病”都指一种疾病状态,但现代语境中,自闭症更多被视为一种神经发育状况而非传统疾病,本文主要从发生率和背后原因的角度进行分析,并非直接把自闭症当成一种“病”。

整理 | Grok

编辑 | Jarvis


自闭症从罕见到流行:发生了什么?

自闭症的发生率高企,是最近20年左右才发生的事情。

1943年,肯纳基于11名儿童病例,将自闭症定义为一种以“极端自我封闭”“语言异常”和“刻板行为”为特征的精神病理状态时,他认为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但缺乏具体的流行病学调查支持。

英国学者维克多·洛特尔(Victor Lotter)1966年发表了基于英格兰米德尔塞克斯郡的8-10岁儿童测算的患病率,为4.1/10000,强化了自闭症的“罕见”印象。

而在我国,1980年代南京脑科医院陶国泰先生等人发布的初步调查显示患病率约为3/10000,也基本属于“罕见”范畴。

自闭症从“罕见”转向“常见”,首先与诊断标准的变迁密不可分。这一过程经历了几个关键阶段:

1

DSM-I(1952)和DSM-II(1968)

美国精神病学会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早期版本未单独列出自闭症,常将其归入“儿童精神分裂症”或“情感障碍”。诊断标准模糊,重度症状(如完全沉默或严重刻板行为)才能确诊,导致病例识别率极低,患病率维持在4-5/10,000。

2

DSM-III(1980)

自闭症首次被独立定义为“婴儿自闭症”,需满足三项标准:社交互动障碍、语言发育异常、刻板行为,且需在30个月前发病。这一版本显著提高了诊断特异性,但仍仅限重症,患病率未明显提升,仍为4-5/10,000。

3

DSM-III-R(1987)

修订版放宽了年龄限制,引入更详细的症状清单(如“缺乏眼神接触”“重复性兴趣”),使轻症病例开始被识别。同期,英国流行病学家洛娜·温(Lorna Wing)提出“自闭症连续体”概念,强调症状的连续性,为后续扩容奠定理论基础。患病率逐步升至10/10,000。

4

DSM-IV(1994)和DSM-IV-TR(2000)

自闭症被纳入“广泛性发育障碍”(PDD),新增亚型如阿斯伯格综合征、未特定广泛性发育障碍(PDD-NOS)。这一扩展显著增加了诊断范围,轻度社交困难或语言延迟的孩子也能确诊。1990年代末,美国患病率升至20-40/10,000,2000年CDC报告为1/150。

5

DSM-5(2013)

自闭症被整合为“自闭症谱系障碍”(ASD),取消亚型,采用二维标准:社交沟通障碍和狭隘兴趣重复行为,强调严重程度分级。这一变革将更多边缘症状纳入,患病率跃升至1%-2%。2020年,美国数据达1/36。

在我国,诊断标准的国际化同步推进。1980年代,受限于资源和认知,自闭症诊断多依赖临床经验;1990年代后,DSM-IV引入国内,城市地区患病率开始提升;2013年以后,DSM-5的应用和筛查的普及,使患病率逐渐达到0.7%-1%。

其次是技术和社会的进步。1980年代以前,自闭症诊断依赖主观观察,缺乏标准化工具。1990年代以后,ADOS(自闭症诊断观察量表)和ADI-R(自闭症诊断访谈修订版)的应用,显著提升了识别精度和一致性:ADOS通过结构化游戏评估社交行为,ADI-R则通过家长访谈追溯发育史,二者结合使轻症病例不再被漏诊。

而我国自国家卫健委2022年发布《0~6岁儿童孤独症筛查干预服务规范》后,筛查项目的扩展,也进一步放大了这一效应。

再次是社会认知的转变。1970年代,自闭症常与智力障碍混淆,甚至被误解为“育儿失败” 。1990年代后,欧美自闭症意识运动兴起,家长开始主动寻求评估。中国的情况类似,2000年后,媒体报道和公益组织普及了自闭症知识,诊断需求激增。

上述三个原因,可能使更多的“存量”自闭症人士被识别出来,导致发生率上升。



除此之外,近20年的真实发病率是否也相比过去发生了增加呢?目前尚未有明确的结论,但确定了一些导致自闭症的风险因素,主要还是环境和遗传。

环境因素:孕期暴露于空气污染(如PM2.5)或化学物质(如邻苯二甲酸酯)可能增加风险。2020年一项荟萃分析显示,PM2.5暴露与自闭症风险呈正相关,但因果性未确立。

遗传因素:高龄父母的后代自闭症风险更高。全外显子测序表明,新发(d突变与年龄相关,尤其父亲年龄超过40岁时风险显著 。全球生育年龄推迟可能推高发病率。

另外,基因技术的进步揭示了更多自闭症相关变异,但这更多是“发现”而非“增加”。因此,多数学者认为,当前患病率激增主要源于“发现率”提升,而非“发病率”剧增。

自闭症曾经很罕见,但在诊断和社会因素的推动下,现在确实已比较常见。


自闭症与罕见病的交集

虽然自闭症不再罕见,但过去被诊断为自闭症的人群中,确实有一部分人是罕见病患者。随着诊断标准和基因检测技术的发展,这部分曾经的“自闭症”,现在已经是明确的“罕见病”。

目前,至少有以下10种罕见病表现出自闭症特征,但已从ASD的范畴中移除:


这些疾病的患病率均低于1/10000,符合罕见病定义,且常伴有社交困难或重复行为。例如,脆性X综合征患者中约30%-50%符合ASD标准,菲兰-麦克德米德综合征因SHANK3突变与自闭症高度相关。

这些罕见病脱离ASD变成了独立诊断?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01

病因的明确性与复杂性:

自闭症的病因高度异质,涉及数百个基因和环境因素,至今未完全破解 ; 罕见病则由单一基因突变驱动(如FMR1、MECP2),病因明确。这种“多源性vs单源性”是分类的基础。

02

症状的独特性与广度:

自闭症以社交沟通障碍和重复行为为核心,未涵盖罕见病的其他特征。例如,雷特综合征的运动退化、蒂莫西综合征的心脏缺陷、普拉德-威利综合征的过度进食,超出ASD定义。

03

诊断体系的独立性:

ICD-11和DSM-5将罕见病定义为独立疾病,即使患者符合ASD标准,也优先以基因病诊断。

04

干预路径的差异:

ASD治疗聚焦行为干预(如ABA疗法),罕见病则需针对特异症状(如雷特综合征的癫痫管理),临床需求的差异支持了分类独立性。

同时,自闭症是一个行为导向的“谱系”,包容性强;罕见病则是基因导向的“特例”,特异性高。表型相似只是表象,深层机制和干预需求决定了分界。

自闭症与罕见病的遗传交集是研究的热点。两者之间的关联,是近年来自闭症发生机制和探索潜在治疗手段的“主战场”。

自闭症遗传度高达70%-90%,涉及突变基因超过1000个,其中SHANK3、CACNA1C等与罕见病重合。例如,SHANK3突变在自闭症人群中的检出率约为1%-2%,而在菲兰-麦克德米德综合征中几乎100%。这提示罕见病可能是自闭症遗传异质性的子集。

研究还发现,自闭症中的新发突变常与神经发育关键通路(如突触形成)相关,罕见病则放大这些通路的特定效应。例如,脆性X综合征的FMR1突变影响突触可塑性,与自闭症的神经机制部分重合。

这种“局部vs整体”的遗传关系,可能是解决自闭症发生机制和找到治疗办法的的关键所在。


求助过蔡磊的渐冻症女孩陈静雯于2月22日逝世


罕见病或成为自闭症治疗的关键

自闭症与前述表现出自闭特质的罕见病之间,

自闭症与罕见病的交集推动了诊断技术的革新。全外显子测序(WES)和全基因组测序(WGS)能精准识别罕见突变,区分自闭症与类似疾病。例如,兰道-克莱夫纳综合征的语言退化可能被误诊为自闭症,但脑电图和基因检测可明确其病因,并对症治疗。

同时,罕见病研究为自闭症带来了新方向:

基因疗法:雷特综合征的MECP2激活已在小鼠模型中改善运动和认知功能,若推广至人类,有可能缓解雷特综合征的部分自闭症症状。。

CRISPR编辑:针对FMR1(脆性X综合征)或SHANK3(菲兰-麦克德米德综合征)的修复已在细胞实验中成功,预计2030年前进入临床试验 。

药物开发:基于罕见病的分子靶点(如mTOR通路),自闭症相关药物(如雷帕霉素类似物)正在测试,可能改善社交行为。

自闭症与罕见病的协同研究还揭示了共享机制。例如,史密斯-马根尼斯综合征的睡眠障碍放大自闭症的感官问题,提示神经环路的重叠,这种“以小见大”的策略有望加速治疗突破。

另外,自闭症的高患病率和高关注度,与罕见病的低关注度形成鲜明对比,但两者可共享资源,带来对罕见病人士的关注。比如2024年苏州的自闭症筛查计划,不仅提升了自闭症诊断率,还发现了一些罕见病病例。

同时,因为自闭症与罕见病研究合作的趋势日益明显。比如2023年,国际自闭症基因组计划(Autism Genome Project)与罕见病联盟(Rare Disease Consortium)启动联合项目,旨在整合基因数据,探索共享通路。


这一趋势将加速自闭症的发生机制解码和治疗方案的开发,尤其是类似SHANK3这种既在自闭症人士中发现,也是导致罕见病直接原因的基因,有望成为最先有治疗方法的自闭症类型。

参考资料:

1. Betancur C, & Buxbaum JD (2013). "SHANK3 haploinsufficiency: A common but underdiagnosed cause of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Molecular Autism , 4(1), 17.

2.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DC). (2020). "Prevalence of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among children aged 8 years." MMWR Surveillance Summaries , 69(4), 1-12.

3. Darnell JC, & Klann E (2013). "The translation of translational control by FMRP: Therapeutic targets for FXS." Nature Neuroscience , 16(11), 1530-1536.

4. Frye RE, et al. (2019). Emerging biomarkers in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a systematic review. Ann Transl Med.7(23):792.

5. Hagerman RJ, et al. (2017). "Fragile X syndrome." Nature Reviews Disease Primers , 3, 17065.

6. Iossifov I, et al. (2014). "The contribution of de novo coding mutations to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Nature , 515(7526), 216-221.

7. Neul JL, et al. (2010). "Rett syndrome: Revised diagnostic criteria and nomenclature." Annals of Neurology , 68(6), 944-950.

8. Zhou H, et al.(2020). Prevalence of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in China: A Nationwide Multi-center Population-based Study Among Children Aged 6 to 12 Years. Neuroscience bulletin, 36(9), 96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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