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的 “对称密码” 与植物进化传奇



花朵,无疑是植物馈赠给人类的珍贵礼物。它们身兼植物繁衍后代的重任,凭借绚丽色彩、馥郁香气,给我们带来美妙的感官体验,还为艺术创作源源不断地输送灵感。花朵备受喜爱,除了那迷人的模样,对称均衡的美感起着关键作用。大多数被子植物的花朵,如同精心搭建的小房子,由好几轮器官组合而成,从外到里依次是萼片、花瓣、雄蕊、雌蕊(单个或多个心皮构成)。这些花器官依照特定的对称方式生长排布,宛如大自然这位顶级设计师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美得令人惊叹。

怪物的故事



花朵的对称性,曾经让植物学家们大伤脑筋。故事得从 1742 年夏天说起。有个热爱文艺科学的青年(后来成为首席法官),回到故乡瑞典东海岸的罗斯拉根群岛度假时,收集了一些植物样本。其中有一株,看似柳穿鱼,却又存在差异。平常的柳穿鱼花朵是两侧对称的,仅有一个对称轴,可这株植物的花朵却是辐射对称,拥有好几个对称轴,花冠变成圆形,还像戴着颗五芒星,模样怪异。后来,这个标本被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一位植物学教授送到了大植物学家林奈手中。林奈起初以为有人恶作剧,怀疑是不是有人把柳穿鱼的茎叶和别的植物的花用胶水粘在一起捉弄他。

但林奈十分较真,亲自前往标本采集地考察,发现这植物确实在自然界中生长着。林奈瞬间被这个奇特的植物吸引。起初,他猜测这可能是远缘杂交的后代,可很快便推翻了这个想法。接着他又觉得这是个新物种,毕竟它是由自身种子繁殖的。但后来又发现,这植物的后代性状不稳定。林奈无奈之下,给它命名为 Peloria,在拉丁文里意为 “怪物” 。他还无奈感慨:“这在植物学里太独特了,光看花的特征,根本鉴别不出来。”

在我看来,林奈当时必定极为纠结。面对这样一个 “怪胎” 植物,传统分类方法完全派不上用场,就如同在熟悉的地图中突然出现一块神秘未知区域,那种探索的渴望与困惑相互交织,肯定让他既兴奋又头疼。这也表明,大自然常常给我们出难题,打破我们原有的认知,迫使我们去探索新的知识领域。

基因的秘密



这个 “怪物” 的秘密,直到 1999 年才彻底被揭开。如今我们知道,植物的模样由基因决定,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要有正确的遗传物质,即 DNA 序列,这如同植物发育的 “设计蓝图”,要是控制长高的基因突变,原本能长成大树的,可能就变成小灌木了;二是这些基因得在合适的时间、地点发挥作用。要是小芽刚冒头就开花,或者果实上长出枝条,对植物来说,那可就乱套了。所以,植物进化出诸多精巧机制来保证正常生长,既能修复 DNA 的小损伤,在控制基因表达方面更是有一套。DNA 甲基化就是个例子,它就像给 DNA 碱基戴上 “小枷锁”,暂时不需要表达的基因就被锁住,等需要的时候再解锁。后来分子生物学研究发现,这个 Peloria 的环形基因(CYC 基因)被不正常地甲基化了,这一异常,就像电路短路,使得花朵的对称性发生巨大改变,从两侧对称变成了辐射对称。

此外,植物基因组里还有许多转座子序列,它们就像一群调皮的 “小搬家工”,能在染色体上复制、断裂,然后整合到其他位置。要是它们不小心跳到有功能的基因序列里,就会破坏基因原本的结构。金鱼草里也有类似 Peloria 的 “怪物”,就是因为转座子跳到了金鱼草的环形基因(CYC 基因)里。由此可见,环形基因(CYC 基因)与两侧对称花的发育关系紧密。

基因的这些复杂操作,实在神奇。就像一个精密的控制系统,每个环节都环环相扣,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可能引发大变化。这也让我们看到,生命的奥秘就藏在这些微小的基因世界里,每一次对基因的深入了解,都像是在破解生命的神秘密码。

同类的功能



上述提到的柳穿鱼和金鱼草,都属于车前科(按照被子植物种系发生学组提出的 APGIII 分类法)。环形基因(CYC 基因)在其他植物里也有 “亲戚”,它们有着相似的序列和结构。例如禾本科的水稻,当水稻里一个类似 CYC 的基因 RETARDED PALEA1(REP1)发生突变后,水稻花的对称性也随之改变。水稻花的结构在禾本科作物里具有代表性,最大的两个器官是两片绿色颖壳,大的叫外稃,有 5 个维管束,小的叫内稃,有 3 个维管束。

内外稃边缘像锁扣一样扣在一起,为里面的雄蕊、心皮、浆片等器官打造了一个安全的小空间。正常情况下,水稻花只有一个对称轴。但当这个类环形基因(CYC 基因)突变后,内稃就有了 5 个维管束,边缘锁扣结构范围也扩大了,变得像外稃一样。不过,水稻花还没像柳穿鱼那样,因为一个基因突变就变成辐射对称,这说明禾本科植物花器官的发育调控,是个更为复杂的网络,涉及的基因更多。



环形基因(CYC 基因)不仅影响一朵花的发育,整个花序的结构它也能调控。以非洲菊为例,非洲菊是典型的头状花序,花盘最外围是舌状花,两侧对称,最中心是管状花,辐射对称。虽说植物各个部分细胞里的遗传物质都一样,但叶片、花朵、果实能各自正常发育,这多亏了基因表达的时空特异性。非洲菊的类环形基因(CYC 基因)活动范围是受限制的,在外围舌状花区域活跃,在内部管状花区域沉默,沿着花序的辐射轴方向,呈现出外面高里面低的梯度。这就导致在舌状花和管状花之间,出现了第三种花 —— 过渡花。过渡花也是两侧对称,但花瓣没舌状花长,比较小,和舌状花一样,雄蕊几乎不发育。

人们通过转基因手段,让非洲菊的一个类环形基因(CYC 基因)关闭,结果整个花序就像 “瘦了身”,过渡花的花舌变得很短,跟管状花差不多,有的过渡花的花舌甚至变成五裂或八裂,有了辐射对称花的特征。反过来,扩大这个类环形基因(CYC 基因)的活跃区域,中间管状花的雄蕊发育就受到抑制,原本裂开的花瓣融合在一起,长度也增加了,有了舌状花的一些特点。

在金鱼草里,科学家们通过一系列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学研究,发现环形基因(CYC 基因)不是 “单打独斗” 的。它和另一个叫 DICHOTOMA(DICH)的基因能相互作用,它们都有一个相同的保守结构,在不同物种里都很相似,属于同一个叫 TCP 的基因家族,这个家族的基因能结合 DNA,调控其他基因的表达。TCP 类基因和一些特定的 MYB 类基因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调节花朵两侧对称发育的基因网络。

从这些不同植物里环形基因(CYC 基因)的作用来看,就像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各个成员在不同植物里承担着类似但又有细微差别的工作,共同维持着花朵发育的 “秩序”。这也让我们看到,大自然在进化过程中,用相似的基因机制,创造出了丰富多彩的花朵形态。

进化的传奇



生物学研究,最终都绕不开进化这个大问题。那么,两侧对称花在进化生物学上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大家普遍认为,两侧对称花比辐射对称花要高级一些。这可不只是因为花朵排列有序,更有利于自身采光,关键是这种结构对昆虫授粉特别有利。像兰花、金鱼草这些有典型唇形花瓣的花朵,就是和昆虫协同进化的成功例子。昆虫落在唇形花瓣上,重量会让花朵下垂,这样昆虫就能更容易地钻进花冠深处,取食花粉花蜜,同时也大大提高了授粉成功的几率。有些大洋洲的兰花品种更厉害,能模拟雌虫的形态,吸引雄虫来传粉,简直太聪明了。

近些年的分子进化研究,揭示了环形基因(CYC 基因)起源和两侧对称花的关系。传统进化学主要依靠化石证据和形态学观察,而分子进化能从 DNA 层面分析。通过对比不同物种 DNA 序列的差异,就能梳理出某个基因在物种间的起源和进化关系。研究人员在豆科、车前科、菊科、苦苣苔科、罂粟科等代表物种里都做了分子进化分析。结果发现,在两侧对称花里,CYC 类基因能相互结合在对方特定序列上,这段序列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在庞大的 DNA 海洋里,指引着彼此。

这使得 CYC 类基因成员相互促进表达,携手合作。但在原始的辐射对称花里,CYC 类基因就很孤单,因为没有特定序列,它们就算在同一个小小的细胞核里,也没法相互识别,形同陌路。慢慢地,环形基因(CYC 基因)家族成员越来越紧密地 “团结” 在一起,越来越频繁地参与两侧对称花的发育,就这样,两侧对称花从辐射对称花里多次独立起源,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五彩斑斓、绚丽多姿的花朵世界。

环形基因的故事还远没结束,科学家们还有一堆疑问。到底是谁在 “上游” 维持它特定的活跃区域?谁又在 “下游” 听它指挥活动?还有没有更多的 “伙伴基因” 和它一起工作?科学就是这样,一个新发现总会引出更多新问题,也正是这些未知,让大自然变得愈发迷人,吸引着我们不断去探索。每一次对植物基因和进化的深入研究,都像是在解读大自然这部宏伟巨著里的新篇章,让我们离生命的真相更近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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