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韵久留芳：李文培的水墨戏曲世界

2024年，第 29 届广州国际艺术博览会上，来自北京的画家李文培带来一组独特的水墨戏曲人物画，让在场观众纷纷感叹：水墨的表现力与京剧舞台人物的融合十分完美！

在大众的认知里，戏曲之动与绘画之静，仿佛是两条平行线，演绎各自的艺术魅力，李文培却以其独特的艺术视角和精湛的绘画技艺，打破了这一界限，在水墨与戏曲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用笔墨为戏曲人物赋予了全新的生命力。

把传统戏曲的精粹定格于画面中，将梨园舞台搬到了展览现场，李文培如何做到？让我们回溯到他的学生时代，探寻他艺术之路的起点。

李文培《连环套盗御马·窦尔敦》68×68㎝

李文培《牡丹亭·杜丽娘》68×68㎝

李文培《女起解·崇公道》136×68㎝（左）

李文培《女起解·苏三》136×68㎝（右）

文字 | 酒杞

图片 | 受访者提供

本文首发于广州国际艺博会公众号

结缘：从胡同到学府的艺术萌芽

李文培高中就读于北京五中，学校所在的细管胡同与中央戏剧学院仅隔一条马路，这段不远的距离，成为了他艺术之路的起点。

还在高中时，李文培就在学校美术小组内接受最基础的石膏素描到静物绘画训练，高中毕业前，他已运笔娴熟，具备基础的绘画修养，因此，当美术小组老师的建议他去报考中戏时，李文培心里既兴奋，又成竹在胸。

李文培《打渔杀家·肖恩》68×68㎝

李文培《群英会·蒋干》68×68㎝

中戏考试从报名就开始筛选，李文培拿出平日的练习作品，顺利地报上名，获得入场考试的资格。

素描考试中，4 个小时完成石膏像的绘制，得益于美术组日常的练习，他得心应手；静物绘画环节，对象是熟悉的瓶子、罐子、水果萝卜等，他画得轻松；到了色彩考试，他对水彩、水粉也不陌生。而在自主创作部分，他以 “儿时印象” 为主题，描绘出牌楼底下孩子们带着领巾玩耍的场景，那是老北京的烟火气，也是他心底最温暖的记忆，这份对生活的细腻观察与描绘，为他赢得了专业考试的成功。

考学之路并未就此结束。二次面试后，文化课考试成为关键。作文中，李文培以《青春之歌》为切入点，畅谈中国当代文学对自己人生追求的影响——主角林道静启发了他对理想的追寻，这或许暗合了他后来对绘画艺术的终生热爱。

李文培顺利通过中戏考试，收到了录取通知，开启了在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的学艺之路。

李文培《杨门女将》136×68㎝

李文培《哭竹出笋·孟宗》136×68㎝

深造：中戏的多元艺术滋养

踏入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李文培迎来了艺术生涯中至关重要的深造阶段。

中戏舞美系的五年制教育，课程设置丰富多元，课程涵盖文学、戏剧学、美术和国画等多个领域。其中，绘画作为主课中的主课，核心中的核心，对绘画语言表达和造型能力的培养贯穿始终。

中戏深受俄罗斯素描教育体系的影响，《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学体系》是主要教材，该体系要求直接从实物绘画，重视写生。李文培观察着物体的光影变化，感受着线条在物体表面的游走，努力将眼中所见、心中所感通过画笔呈现在画布上，这种真实再现的能力，让他的作品充满质感与生命。正是这份细致的观察与再现能力，让李文培能将舞台上不断变动的戏曲人物，仅凭借眼睛就“抓拍”下来。

李文培《贵妃醉酒》68×68㎝

李文培《铁弓缘·陈秀英》68×68㎝

在校期间，李文培每日绘画练习从不缺勤，周末也不休息，全情投入素描和油画学习，这既是他求知若渴的个性，也显示了中戏对学生专业技能的严格要求。

学校还经常邀请院外专家讲学。焦菊隐先生作为北京人艺的总导演，曾担任中华戏曲学校的校长，他在讲学中，分享了自己创作《蔡文姬》的想法，强调话剧要吸收民族的东西，尤其是从戏曲中汲取养分，提出戏曲的 “写意性” 理念，这一观点深深触动了李文培，让他开始思考戏曲与绘画之间的内在联系。

李文培《杨门女将·采药老人》68×68㎝

盖叫天先生关于京剧表演的讲解，同样让李文培受益匪浅。盖老提出 “艺术和生活要手拉手” 的观点，并在舞台上示范《武松打虎》的经典片段。他指出，在表演中，眼睛的运用至关重要，如武松打虎时，眼睛既要看着老虎，又要让观众看到演员的表情，因此要巧妙地运用眼白和眼珠的位置，扩大眼白指数，以达到艺术与生活的完美结合。这种对表演细节的精准把握，以及对艺术源于生活的深刻理解，为李文培的戏曲人物画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

李文培《武松打虎》68×68㎝

启思：舞台速写与艺术理念的碰撞

中央戏剧学院在李文培求学期间名家汇聚，有冯法祀、郭传璋、欧阳予倩、曹禺等大师，他们对学生倾囊相授，毫不藏私，李文培深受启发。

当时负责绘画课的冯法祀先生，沿袭徐悲鸿强调造型能力学习的教育方法，注重向学生介绍欧洲绘画中的造型空间、体积、光线和色彩等元素，他常提到法国印象派在色彩研究上的深入，尤其是空间感、阳光感和冷暖的处理。

有一次，冯法祀先生鼓励学生去剧院观摩，发挥特长画速写，李文培抽空去了趟西单剧场看京剧。舞台上，演员们的表演精彩纷呈，一招一式都蕴含着京剧独特的韵味。李文培迅速地挥动画笔，将这些瞬间定格在画纸上。他的笔触时而轻快，时而沉稳，力求将京剧的神韵和演员的风采完美地呈现出来。

李文培《徐策跑城》136×68㎝

李文培《昭君出塞》136×68㎝

第二天上课，冯法祀看到李文培的京剧速写，对其作品中的雕塑感给予了高度肯定。程十发先生看到李文培的戏剧人物速写画后，欣然提字，称赞其“写生极为生动”。师长的评价，如同一剂强心针，激发了李文培的创作热情。他开始思考，如何在绘画中进一步融合雕塑的美学理念，让作品更具立体感和质感。他研究雕塑的线条、体积和光影处理，将这些元素运用到戏曲人物画中，使人物形象更加饱满、生动。

在这一时期，李文培的艺术理念逐渐清晰。他意识到，艺术不仅仅是对现实的简单描绘，更是对生活的感悟和理解的表达。戏曲人物画，要捕捉到戏曲人物的神韵和情感，展现出京剧的独特魅力。

李文培《锁麟囊·薛湘灵》136×68㎝

风格：写意水墨绘就戏曲灵魂

如何做到“捕捉戏曲人物的神韵和情感”呢？随着创作的不断深入，李文培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艺术表达方式——写意手法。

他选择写意，并非偶然，而是源于对戏曲艺术和绘画艺术的深刻理解。戏曲舞台上，演员通过虚拟的动作、夸张的表情和富有韵律的唱腔，展现出一个充满想象的世界。这种艺术形式的核心恰恰也是 “写意”，它不拘泥于现实的真实，而是追求情感和意境的传达。李文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认为，只有用写意的手法，才能将戏曲舞台上的瞬间之美转化为永恒的艺术形象。

李文培《将相和》68×68㎝

在李文培的作品中，人物的面部表情、姿态乃至服饰，都成为传达角色个性特点的关键元素。在《伍子胥》这幅作品中，戴泽曾评价道：“他以浓重墨色勾勒轮廓，尽显伍子胥内心的沉重压抑；细腻笔触刻画面部，尤其是那饱含悲愤无奈的眼神，令人动容。”诚如所言，李文培用墨色与线条，生动展现了伍子胥的悲愤之情。在描绘伍子胥的服饰时，他运用流畅的线条和灵动的墨色，展现出服饰的质感和动态，仿佛能看到伍子胥在舞台上的悲愤踱步。这都是依靠写意性原则与技法才自如表达得出的。

李文培《伍子胥》68×68㎝

戏曲脸谱，何尝不是一种高度抽象的文化符号？故而李文培得以利用脸谱的辨识度来发挥写意之美。如《孙悟空》，李文培只用简约淡雅的笔触就勾勒出美猴王的形象。孙悟空身着黄色服饰暗示尊贵“齐天大圣”的身份，脸谱则是大众熟知的倒立红桃儿。孙悟空的姿态动态十足，似眺望千山万水，仿佛下一秒就要一个筋斗翻出画面。李文培通过对孙悟空姿态的捕捉，展现出他的机智、勇敢和不羁的性格特点，让观者感受到美猴王的独特魅力，何其鲜活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