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0月8日,当得知中央决定彭德怀出任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时,远在中朝边境的东北边防军第十三兵团司令部立刻就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表示:彭总来当司令,可真是太好了!
因为,在战区司令级别的将领当中,彭德怀是少有的“勇猛型”统帅,擅长以弱敌强,以硬碰硬,习惯打恶仗,而且他还是解放军副总司令,由他来坐镇朝鲜对付“远东王”麦克阿瑟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是,彭总治军严格,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十三兵团都是四野的老部下,和彭总并不熟,所以高兴之余,就有人就“提醒”大家:
“老哥,小心伺候。彭总打仗要求严格,有高度的责任感,作战中稍有纰漏他就大发脾气,要是把他惹火了,还要杀人呢!得小心脑袋呀!”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兵团司令邓华(后任志愿军第一副司令)。邓华早在井冈山时期就曾和彭总在一起,相比于在座的其他人而言,他算是比较了解彭总的了,所以此番得知彭总来指挥志愿军,一方面是打心里高兴,另一方面也是想和大家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而听了邓华的一番话之后,后任志愿军第二副司令的洪学智却没有被吓到,他说:
“彭总发脾气也没关系,咱们认真按原则办事。反正脑袋就一颗,拿掉就拉倒了。”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证明,十三兵团里最先和彭德怀打成一片的恰恰就是这个和彭德怀素无交集的年轻人——洪学智。不仅如此,洪学智还多次直接或间接地救过彭德怀的命,甚至从个人角度上来说,他是彭德怀在朝鲜战场上最应当感谢的人。
洪学智
志愿军入朝后的第一个正式司令部是在朝鲜北部山区的金矿洞——大榆洞。彭德怀就是在这里指挥了抗美援朝第一次和打二次战役,并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第一次战役后,美军发现志愿军大规模入朝,就开始在北部山区大肆搜寻志愿军的指挥所进行轰炸。众所周知,美军的情报收集工作素来都是一流的,借助强大的空中优势,美军可以将朝鲜半岛上任何疑似敌军指挥所和后勤站点的地方夷为平地。
比如,第一次战役中,志愿军曾缴获了80辆汽车,全部放在山沟里隐蔽,车顶全部铺上植物伪装,但仍旧被美军侦察机发现。美军飞机一个俯冲,带下来的气流就将车顶的稻草树枝等吹散,汽车暴露后,立刻就来了几十架飞机,对着汽车停靠的山沟一顿狂轰滥炸,近一半的汽车瞬间就被摧毁。
战略物资尚且如此,志司所在地大榆洞自然也不例外。在担任志愿军司令部期间,大榆洞曾多次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而且轰炸频率随着战争进程越来越密集。为此,毛主席几次来电叮嘱大家务必要注意防空安全。但是不管是美军的大炮还是美军的飞机,彭德怀似乎都是全然不放在眼里。
这一天晚上,彭德怀正在大榆洞山下的房子里睡觉,突然外面“duang”得一声放了一炮。彭德怀以为遇到了空袭,跑出来一看,是一队工兵正在自己住的房子外面修防空洞。这个防空洞距离彭总的房子只有十几米,山区挖洞自然要放炮,大晚上的在十几米外突然放一炮有多响大家可想而知。彭德怀很生气,就将工兵连赶走了。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要问:司令部在大榆洞里,为啥还要修防空洞呢?
原来,因为大榆洞是个废矿洞,里面又窄又黑又潮,一天到晚呆在里面不仅不舒服,而且很容易产生焦虑思想,不利于指挥战局,于是彭德怀就住在大榆洞下面的一处小房子里。洪学智认为,小房子距离矿洞还有一段距离,一旦敌军空袭,彭总根本没有时间进洞,所以就打算在房子边上修一个防空洞,这样彭总能在遭遇空袭后,第一时间进洞防空避险。
回到正题。彭德怀将工兵赶走后,洪学智见外面没了动静,十分纳闷,便找来了工兵连长询问。连长说:“彭总说挖防空洞没有用,把我们撵走不让挖了。”
洪学智说:“他撵他的,你挖你的嘛。”
连长:“彭总问怎么又来了,怎么办?”
洪学智:“你就说是洪副司令让你们来的。你们可以一口气多打几个眼,一口气多放几炮。放炮前,先让警卫员通知一下彭总,让他有所准备。防空洞一定要挖。”
刚挖没多久,彭德怀就听到动静,立刻出来质问。得知是洪学智下的命令后,他生气地叫来洪学智,大声说:“你在山上瞎捣鼓什么,没事干了?”
洪学智说:“挖防空洞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彭德怀:“那玩意没用。”
洪学智:“怎么没用,可管用了。现在不挖,等敌机来了就来不及了。”
彭德怀最烦别人跟他顶嘴,就生气地说:“我的防空,不用你管!”
洪学智见彭总生气了,便笑着说:“老总呀,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是中央让管的,有命令呀!”
既然是中央的安排,彭总也是没有话说,便一声不吭地回屋去了。洪学智连忙叫来工兵连挖洞,同时还在几十米外,挖了一个更大的洞,用以平时研究工作使用。防空洞挖好后,彭总的人身安全勉强算是有了一定的保障。
1950年11月24日,大榆洞上空突然来了四架敌机,转了几圈之后就离开了,并未投弹。当天下午,又飞来一架野马侦察机,同样是转了几圈之后离开。
当时大榆洞已经经历过美国飞机的几次轰炸,志司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一般被敌机转悠侦查过的地方,第二天一准会被空袭。按照这个规律,志司次日被空袭的可能性基本是可以确定了。洪学智连忙和邓华一起去找彭总,希望开个会研究一下怎么预防,结果彭德怀却说:“我不怕美国飞机,也不躲,也不去开会。”
彭德怀的这番话,其实洪学智是早有预料的,他立即联合司令部的其他成员,邓华、解方、杜平等,制定了第二天的防控计划:11月25日天亮前吃完饭,天亮后禁止生活冒烟,全员疏散。其中,彭德怀必须要转移到大防空洞中去研究。
可是,彭德怀的脾气是很倔的,他说不怕美国飞机,怎么搞?
要知道,当时彭德怀怒批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就是因为他白天怕飞机,所以延误了进军速度,贻误军机。况且志愿军当时刚打完第一次战役,所歼之敌也大多是韩伪军,并未和美军主力真正过招,“恐美症”在军中依然存在,彭德怀作为主帅,更不能听到美军飞机就吓得躲起来了。所以,当洪学智找来工兵连,又开始捣鼓防空洞,往里搬东西时,彭总把他叫去,严肃地说:“你怎么又捣鼓起来了?”
如何说服彭德怀去防空洞里研究呢?洪学智心里暗自有了自己的办法。
11月24日夜里,彭德怀睡下之后,洪学智悄悄把作战室里那张五万分之一的地图偷了出来,挂到防空洞里布置好。
11月25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志司就开始准备吃早饭了。所有人都到齐了,只有彭德怀没来,洪学智去叫时,发现彭总正坐在那生闷气。见到洪学智后,彭德怀劈头就问:“洪大个儿,你把我的作战地图弄到哪去了?”
洪学智忙说:“老总啊,拿到防空洞去了,已经挂好了,火也烧好了,下一步就是研究作战方案了。大家都去了,等着你呢!”
彭德怀说:“谁叫你弄去的?在这不行吗?”
洪学智说:“老总,这里不安全,挪到上面是为了防空安全,是大家商量决定的。”
几番劝说,彭总依然不为所动,称自己并不怕危险,还说这里好得很,就要在这里。还说洪学智多管闲事。洪学智分管司令部和后勤,司令部的所有事宜都是他负责的分内工作,所以他立刻说:我这不是管闲事,这是我应该管的。
彭德怀听到这个,转念一想,洪学智确实是自己推荐任命分管司令部的,而且他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便不再吭声。洪学智见彭总松气了,连忙推着他出了门,一路半推半拉地把彭总给请到了防空里。毛主席长子毛岸英当时也上山疏散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他又回到屋里去了,最终酿成了悲剧。
早饭过后没多久,美军的飞机就来了,对着彭德怀的那间房子一顿扔炸弹、凝固汽油弹,彭总的房子瞬间一片火海。这一幕,彭总在防空洞口看的一清二楚。
敌机飞走后,彭德怀来到现场,他的房子已经被炸平了,一片焦土,心情不太好。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大家发现几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具旁边有块表,彭德怀认出是毛岸英的,顿时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一天,彭德怀几乎没有再说过话。傍晚,洪学智见彭总还站在防空洞口发呆,便叫他一起去吃饭,彭德怀抓住他的手说:“洪大个儿,我看你这个人是个好人啊。今日不是你,老夫休矣。老夫今天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沉思半晌之后,他又悲叹地说道:“哎,为什么偏偏把岸英给炸死了呢?”
11月25日的这次空袭之后,志愿军司令部成员均分散居住。彭德怀再没阻止过洪学智修防空洞,只要是洪学智坚持的安全问题,他也不再反对。后来1951年志愿军司令部转移到空寺洞时,洪学智的细心部署再次救了彭德怀一命。
空寺洞也是个金矿洞,但是相比之下这里十分阴暗潮湿,洞中经常滴水,白天也需要点蜡烛,所以刚搬过去时,彭德怀经常住在山下的房子里。当然,房子旁边也是修了防空洞的。
没多久,洪学智搬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彭德怀的住房和防空洞。他发现,彭总的那个防空洞是直的,美军飞机打防空洞有了一套经验,他们会朝着洞口俯冲,然后扫射投弹,子弹和炸弹会沿着惯性向前钻入洞里发射,直筒的洞子,或者只拐一两个弯的洞子,根本不具备防空能力。于是,洪学智就连夜叫工兵把彭总的洞子加深,多挖几个拐弯,并在洞口堆上沙袋,做成一道隐蔽墙。
三天之后,敌机天还未亮就再次前来空袭,彭德怀第一时间匆忙躲进防空洞,他房子瞬间被打着,他躲藏的防空洞也遭到密集的火力扫射。敌机飞走之后,众人上前检查,洞口的沙袋上打了70多个弹孔。若非洪学智连夜改造防空洞,彭德怀当天即使进了防空洞,恐怕也很难达到避险的目的。所以,从这方面来说,洪学智再次救了彭德怀一命,大家说说,他是不是彭德怀在朝鲜战场上最大福星呢?
参考资料:洪学智著《抗美援朝战争回忆》第六章、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