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学智,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司令兼后勤司令,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他晚年主导编撰的《抗美援朝战争回忆》一书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件充满智慧的趣事:
说是在1951年夏秋之际,因为洪灾外加美军的疯狂空袭,志愿军后勤补给一度出现巨大断裂,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前线百万大军面临着断粮的风险。情急之下,洪学智就提出让彭德怀去找金日成商量一下对策,说能不能向朝鲜政府先筹借一部分粮食应急。在会谈中,金日成除了答应帮忙解决一部分粮食之外,还曾提出一个建议,要求志愿军在朝鲜开设商店,把物资卖给朝鲜老百姓,这样不仅可以缓解前线物资短缺问题,还能有助于朝鲜本国货币的流通,一举两得。
洪学智听完之后觉得很妙,立刻就同意了这一建议,在志愿军后方开设了大量商店,军事辞典中称其为“随军商店”。在1951年夏季-1952夏季期间的反“绞杀战”期间,志愿军后勤部之所以能够冲破并粉碎美军的空中封锁,就有随军商店的一份功劳。
前线战士即将断粮,后方军队却大肆开商店售卖物资,这种操作能帮助朝鲜货币加速流通不假,但它怎么就能帮助数百公里之外,即将断粮的志愿军前线缓解粮食危机呢?今天我们就来用一篇短文,和大家简单讲解一下这件事,还原那场战争中的伟大智慧。
1951年7月底,朝鲜北部爆发了40年一遇的罕见暴雨,江河泛滥,公路、铁路均被大量毁坏,路基被冲垮,主要桥梁几乎全部被损坏。
此时志愿军刚结束第五次战役不久,前线集结了中朝百万大军,是入朝以来兵力最强盛的一段时期。兵力多,战斗力强,但同时也意味着前线需要消耗的物资也更多,一旦后勤补给出现断裂,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进吧……战士们饿着肚子又没有子弹,无力与敌人厮杀;退吧……胜利果实来之不易,更何况百万大军要想在短时间内有序撤退谈何容易?
所以,洪灾对后勤不急的影响一定要全力克服,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志愿军后勤司令部的头上,他们没日没夜地抓紧抢修道路,抢运物资,以保证供应线不断。
而在志愿军阵地的南部,“联合国军”正虎视眈眈地目睹着这一切。由于当时的志愿军已经是深沟高垒,修筑了大量坚固的防御工事,而且兵力强盛,装备也开始慢慢加强,美韩军队多次进攻都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他们看到这次洪灾,感觉找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1951年8月中旬,“联合国军”一方面派兵向北进犯,发动“夏季攻势”,另一方面利用其空军优势,发动了所谓“绞杀战”。意在利用强大的空中优势,向朝鲜北部派出大量飞机,轰炸志愿军后勤补给线,切断前线志愿军与后方的联系,让前线的百万中朝军队不攻自溃。
当时,志愿军的物资运输主要以火车为主,汽车为辅。从中国入朝的铁路有两条:
- 集安-平壤
- 丹东-平壤
1951年朝鲜铁路线路图(含未贯通线路)
如上图:红色为铁路线,蓝色、浅蓝色为河流,黄色为海岸线和边界。
朝鲜处在一个南北走向的狭长半岛上,中间多山,两侧有少量平原。河流大多东西走向,而铁路却呈南北走向,这样一来所有由北向南运输物资就需要不断地过桥,任何一条河上的桥梁被损坏,都会影响整个运输线的通畅。
1951年夏季的大洪水,使得清川江和大同江流域约100多公里范围内的桥梁被冲毁殆尽,整个铁路运输动脉被切割成数段。南北运输几乎瘫痪,不管是公路还是铁路,都因为桥梁损坏而中断,大量物资积压在路上被雨水浸泡,国内的物资更加运不过来。情急之下,志愿军发动全部后勤力量修桥补路,甚至前线军队也被调回去修桥,抢险人数达10万之众。许多桥梁修了又被冲,冲了又修,东清川江大桥甚至被冲毁9次之多,德池川大桥被中断通车45天,许多兵团粮食告急。
就是在这种危急情况之下,美军发动了全面封锁志愿军后勤的所谓“绞杀战”,每天出数百架飞机对志愿军受灾的区域进行定时轰炸,一方面对没有被水冲坏的道路进行破坏,另一方面干涉志愿军抗洪抢修。
一开始,美军是整体破坏,目标是志愿军后方所有的运输车辆、人员、道路系统、仓库、兵站,扬言要炸掉志愿军每一条道路上的每一辆卡车和每一座桥梁。后来志愿军活学活用,拼死抢修道路桥梁,建立完善防空预警系统,加大部署防空火炮,同时在河流上建了许多假桥,在道路上放置很多假车,在旷野上建了很多假仓库。美军的空袭开始发挥不了实质性作用,便改变策略,集中力量专打价川、新安州、平壤之间的三角区域。这个区域是朝鲜半岛最狭窄的地方,这里是两条南北铁路动脉的必经之路,平壤通向东部沿海的公路也要经过这里,所以美军认定,只要把这70公里的区域彻底炸烂,志愿军东西南北的物资运输都会被中断。
大家试想一下,几百架飞机不分白天黑夜地盯着一个地方炸,频率高到一定程度之后,不管你怎么做伪装,怎么抢修,都不可能有他炸得快。在这种情况下,志愿军后勤迎来了最危险时刻。
1951年8月,彭德怀得到消息,志愿军20兵团的粮食已到达极端困难的境地!他拿起电话,立即给后勤司令洪学智下了一道死命令:
洪学智,我告诉你,20兵团快要断粮了,再困难也要保证东线部队有五天的粮食。
洪学智
洪学智很明白,20兵团这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否则彭总不会打的电话给自己下这样的命令。整个兵团如果断粮,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影响全局。所以,洪学智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使尽浑身解数,想了许多办法来运粮。
他考虑到,志愿军后勤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桥梁被炸坏了修不好,修不好物资就没法过河,过不了河自然就只能积压在当地,运不到前线了。
比如:
- 找一些熟悉水性的人,把粮食顶在头上,游泳渡河运粮;
- 夜间用木板架设临时浮桥,夜间运粮,天亮前拿掉;
- 找木船、橡皮船、竹筏帮忙运粮过河;
只要这些粮食能过河,就可以想办法用汽车从小路慢慢往前线运输。
同时,水灾中被打湿的粮食也被充分利用起来,洪学智发动朝鲜群众帮忙翻晒粮食。此外,还发动后勤机关、部队节约粮食增援一线。
从洪学智的一系列做法,大家应当不难看出,当时志愿军后勤补给有多么的绝望,可以说是动用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来运粮了。但即使是这样,运输的总量还是很有限,前线的粮食危机依然没有解除。洪学智知道,部队没有存粮是没有底气打仗的。
美军飞机空袭志愿军后勤线
1951年9月,洪水终于退去,但美军对“三角地区”的疯狂空袭却仍在继续,这就意味着清川江到平壤中间的这段70公里的公路铁路依然处于瘫痪状态,无法打通。如果美军一直这么炸下去,那志愿军岂不是永远解决不了粮食补给问题了?无奈之下,洪学智只得找到彭总,希望能向朝鲜政府借粮。
洪学智很明白,1951年的夏季洪水,朝鲜老百姓也是受害者,经济财产也遭到了一定的损失,若非志愿军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向彭总开这个口的。
9月18日,彭德怀同意洪学智向朝鲜政府借粮,洪学智从志愿军后方乘车前往平壤,会见金日成。
在会谈中,洪学智先是向金日成介绍了志愿军极度缺粮的真实情况,希望朝政府能帮志愿军筹措一部分粮食,以供应一线作战之急需。
听说了志愿军的情况,金日成当即表示:
“尽管由于洪水和敌人的破坏,我们自己也很困难,但是凡是朝鲜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一定设法解决。”
这次会谈之后,朝鲜政府在黄海道拨粮40000吨,平安南道拨粮4000吨,在咸兴拨盐鱼1000吨,在平康北部农场拨青菜萝卜3000吨以及两个月的马草、柴火等,勉强解除了志愿军的燃眉之急。
可是,这批物资虽说丰厚,但毕竟不能长久,假如美军飞机再封锁一段时间,这些粮食吃完了怎么办呢?继续向朝鲜政府借吗?显然是不能的。
因为,朝鲜地狭人少,物产有限,平日里只是人民军的物资供应,就已经十分困难了,再加上美军在朝鲜中部封锁,其实前线的人民军物资也运不上来,朝鲜南部的人力物力更加有限,不可能长期供养得起中朝百万大军。
就在洪学智为将来发愁的时候,金日成给他出了个主意,他建议志愿军在朝鲜开设一部分商店。理由是:
“可以用物资吸收一部分朝币,一方面能解决志愿军在朝鲜境内购买一些日用品和副食经费问题,另一方面也支持了朝币。”
洪学智听了这个建议,恍然大悟,他在回忆中说:“我当时很同意金首相的这个意见。”
后来洪学智回后勤司令部后,经过大家一番协商,决定志愿军先在鸭绿江一带的边境城市,清川江一带的球场、熙川、安州、定州等地,以及大同江流域的平壤、沙里院、德川等地建立供销社,向朝鲜人民出售从我国国内运去的生活必需品。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除了增加朝币的流通,解决部队所需的部分经费之外,对志愿军来说,最大的好处是朝币可以代替物资进行南北流通,基本可以无视美军的空中封锁。
原理很简单:纸币的体积远比物资要小得多,而且也轻得多,一箱纸币往往可以买很多车物资。
比如:国内送给志愿军一线的一车粮食,或者一车日用品在鸭绿江附近卖给了朝鲜民众,收回的朝币价值也约等于一车等重的物资。志愿军可以带着卖货的这一沓钱前往南部,然后向朝鲜当地的商店、机构,或者老百姓购买对应商品,这样又得到了大约等值的物资。
按照这种模式,不管美军如何轰炸封锁朝鲜中部交通运输线,志愿军只要在封锁区以北的位置将物资出售,换成钱,然后通过其他途径将钱转运到南部一线,这样南部的战士们拿到了钱,就可以在当地直接采购所需的各类物资。也就是说,通过随军商店的转换,物资以“钱”的形式运送到了一线军队手中,美军封锁不了了。
1951年7月-1952年6月,敌军集中空军力量的70%对我志愿军后方实施了将近一年的“绞杀战”,使用了炸弹、燃烧弹、蝴蝶弹、定时炸弹等等一系列武器和手段破坏我军后方运输,但我军的后勤不断没有中断,反而在1952年5月就提前一个半月完成了上半年的运输任务。1952年5月31日,美第八集团军司令范弗利特在记者招待会上曾这样说:
“虽然联合国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企图阻断志愿军的供应,但他们仍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毅力,把物资运输到前线,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1952年6月下旬,美军被迫放弃了“绞杀战”,将轰炸重点转移至电站、工厂,以及前线阵地。至此,中朝军民彻底粉碎了美军的强大“绞杀”,创造了后勤运输史上的奇迹,而洪学智则是缔造这场奇迹的总指挥!
1954年2月,洪学智被任命为总后勤部副部长。1956年12月,任总后勤部部长。
参考资料:洪学智著《抗美援朝战争回忆》
疑点解析:关于随军商店的说法和解释,在某百科上显示说志愿军是在1951年6月开始开设的,但在洪学智的书里清楚地写着,开商店的建议是金日成在1951年9月18日会谈中对他说的。所以,随军商店应当是在1951年9月18日以后才开始出现的,二者之间的小出入,希望大家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