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冬日的傍晚，琳琳站在教学楼顶层的连廊上。"琳琳！"同班的乐乐蹦跳着跑过来，"你妈妈今天来接你吗？我妈妈说要带我去吃日料！"女孩胸前的校徽随着动作摇晃，那是上个月她刚得了双胞胎弟弟时，全家去东京迪士尼买的纪念品。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在地铁站撞见母亲。陈女士踩着细高跟从扶梯上下来，黑色套装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松垮的皮带。"妈，"琳琳迎上去，"我作文比赛得了区二等奖......""先回家，"陈女士看了眼手表，"晚上要和东京总部开视频会议。"
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红烧肉的香气。奶奶正从厨房探出头："琳琳回来啦？今天作业多不多？"老人颤巍巍地端出搪瓷盘，油渍在瓷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琳琳望着墙上的电子钟，7:15，距离父母承诺的"八点前回家"还有四十五分钟。
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的情景突然清晰起来。琳琳蜷缩在飘窗角落，听着窗外梧桐叶被狂风撕扯的声响。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短视频里两个穿着恐龙睡衣的小男孩正你追我赶，笑声穿透雨声。"妈妈！"她光着脚冲到客厅，"我想要个弟弟！"
陈女士的咖啡杯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琳琳，养弟弟妹妹不是养宠物。"正在处理邮件的林先生摘下眼镜，"爸爸每天加班到深夜，妈妈经常出差......""那我考进前五名你们就生！"琳琳指着墙上的成绩单，"这次我数学差两分就能进前十！"
这句话像颗火种，点燃了琳琳从未有过的斗志。清晨五点的台灯下，她在英语单词旁画满简笔画；午休时，她抱着错题本追着老师问问题；就连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她都在单杠上默背科学公式。班主任王老师发现，这个总坐在教室后排的女孩，眼里渐渐有了某种灼人的光。
1月8日清晨，陈女士在公司楼下接到班主任电话。"琳琳这次考了第四名，"王老师的声音带着惊喜，"进步非常大！"陈女士的指甲深深掐进真皮方向盘，眼前闪过上周部门会议上，总监宣布"育龄女性晋升名额减半"的画面。
家长会结束时，天色已暗。琳琳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母亲和王老师交谈的背影。她能看见母亲不断点头，发梢的碎钻发夹在日光灯下闪烁。"妈妈！"她跑过去时，听见王老师说："现在的孩子啊，什么都懂......"
回家的出租车里，琳琳紧紧攥着成绩单。"妈妈，"她试探着开口，"你们说话算话吗？""我们再考虑考虑。"陈女士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你知道养个孩子要多少钱吗？奶粉、早教、学区房......""我有压岁钱！"琳琳突然掏出存折，"三万块都给你们！"
陈女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自己35岁那年，因为怀孕错过重要项目，被竞争对手取代的场景。"琳琳，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琳琳的声音突然尖锐，"是你们根本不想陪我！"
这句话像把利刃，划破车内凝固的空气。林先生轻轻叹气："我们每天工作14个小时，不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吗？""可我宁愿不要新钢琴！"琳琳哭着捶打座椅，"我想要有人陪我看星星！"
那天深夜，陈女士坐在飘窗上，看着女儿熟睡的侧脸。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手机突然震动，是部门群里新消息："陈总，东京那边要求明天早上九点前提交可行性报告。"
她起身走向书房，经过客厅时，墙上的电子钟显示23:47。冰箱上贴着琳琳的画，两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彩虹下，旁边写着："等弟弟来了，我们一起看星星。"陈女士的手指抚过画纸，突然发现女儿不知何时学会了用渐变色。
晨光初现时，陈女士在文件堆里抬起头。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她才惊觉已是周末。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林先生正在煎蛋，琳琳踮脚摆着碗筷。"妈妈，"女儿突然开口，"今天我们去公园好吗？""今天要开视频会议......"话到嘴边突然顿住，陈女士看着女儿眼中即将熄灭的光，"不过，可以推迟到下午。"
当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阳光正穿透纱帘，在琳琳的画纸上跳跃。那两个小人的衣角被微风掀起，仿佛真的要飞向那片璀璨的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