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旅游 | 内容和打开：万人涌锡博背后的文化密码

作者吴歌

当清晨的无锡博物院前蜿蜒出超长人龙，当“排队四小时看展”成为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座素以工商业闻名的城市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文化觉醒和热潮。四城文博联展引发的观展爆热，恰似一柄钥匙，开启了深藏在吴地血脉中的文化基因。这场文化盛宴不仅打破了通常的“无锡人重商轻文”的误读，更昭示着一个真理：文化需求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只要遇到适宜的土壤与阳光，就会破土成林。所以，我们需要丰富多彩的文化内容和精准的打开方式。

一、工商名城下的文化基因

无锡的工商文化传统像一层薄雾，长久笼罩着世人对这座城市的认知。明清"米码头”和“布码头"的成长，近代民族工商业的崛起，让“务实”二字深深镌刻在无锡的城市性格之中。但若将视线投向历史深处，古运河畔的东林书院曾经令“远近名贤同声相应，天下学者咸以归”，徐霞客的持续足迹丈量着中华大地，惠山脚下的泥人作坊传承着千年技艺，荡口古镇的民居里传导出向学求学创新的文化思潮，1902年，当裘廷梁在无锡崇安寺创办全国最早的白话报馆时，这座工商名城便显露出独特的文化自觉，由本土士绅集资兴建的无锡县立图书馆，与状元实业家张謇的南通图书馆同年开馆……这些文化密码早已融入城市血脉，只是在等待被唤醒的契机。

曾受省委宣传部指派，我为江南大学第一位工程院院士伦世仪教授写了报告文学（收入《群星璀璨》报告文学集）[注]，至今一直关注中国当代院士名录。无锡籍两院院士数量连续二十余年位居全国地级市榜首，这些科学技术大师身上折射出的，正是实业精神与文化基因的完美融合，而这种"工商为体，文化为魂"的双螺旋结构存在，正是无锡文化的一个重大特色。

21世纪初，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曾在无锡博物院举办毕业设计展。当年轻学子将现代设计理念注入传统文化时，锡博展厅内人潮涌动，令时任文化局长激动并考虑要延长展期。那次展出我至今难忘，它与这次四城联展一起充分证明：无锡的文化消费从未缺席，无锡人的文化热情内在奔腾，只是需要更富创意的表达载体。就像沉睡的种子需要春雷的召唤，市民的文化热情渴望找到契合时代的表达方式。

二、人流连绵看锡博的文化解码

此次四城联展的主题本来是：“数见苏韵·家门口看大展”，是由江苏省文化和旅游厅（省文物局）主办的南京博物院、扬州大运河博物馆、苏州博物馆和无锡博物馆珍藏环省行无锡站，但恰好是无锡借央视春晚分会场爆红后不久，属于无锡文化的后春晚时段，其中固然有春晚爆红的长尾效应，但从锡博的场景和展出内容而言，与春晚的联系不紧，不能不说这个时间点选择很好，与央视元宵晚会分会场的时间却靠得很近，春节之后民众文化热情的余温，适当加热，就容易再次燃爆。

这次联展虽然只提供了二十多个珍藏展品，但均属精品，而成功唤起民众观赏热情的密码，首先在于构建了多层次的文化对话场域，如南博小粉炉的繁复华美与锡博小青炉简约高雅形成时空对话，引起观众的热情焕发。策展团队运用数字技术让文物“开口说话”，通过沉浸式场景复原文史情境，如扬州运博馆带来虚拟互动体验，这种数字技术文化重塑了观众与文物的亲近关系。在展厅中，白发老者驻足于韭花帖前细辨笔锋，年轻父母带着孩子体验数字云游，不同代际的观众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文化触点。特别可喜的是，观展人流以年轻人为主体，达到90%以上。

文创销售区特别热闹，找到心仪的“文物”，打卡，买下，带回家，年轻人尤其热情四溢。两三天里天销售近百万。听说有卖空了货的老板摸着脑袋说：不好意思啊，货准备的不太足。南京博物院、苏州博物馆、扬州大运河博物馆这几年的文创做得风生水起，都有上亿的销售，年前去扬州运博馆，它的文创项目吸引了了几乎所有的年轻观众，销售早已过亿。这对锡博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新思路打开教育。

对比二十年前的江大学子设计毕业展，今天的文化供给已实现质的飞跃。当年学子们用先锋设计解构传统，引发的是对文化创新意识的惊叹；而今的文博联展则通过科技赋能和创新赋能，让历史文化以更亲切且紧密的姿态走入现代生活。这种转变印证了文化供给从“破”到“立”的进化轨迹。

三、精准供给开启文化新纪元

无锡博物院门前的人流长龙，恰似城市文化需求的晴雨表。周一因为是工作日，人流从“排队四小时”改变为“排队两小时”，但依旧表达了无锡民众的文化热情。今后如何把文化消费从节日性狂欢转为日常性需求？这要求文化供给者建立精准的“需求雷达”：通过大数据分析观众画像，运用云展览延伸服务半径，打造社区文化驿站形成供给网络。苏州博物馆的文创破圈、扬州大运河博物馆的网红出圈、故宫的数字转型，都为文化内容的精准供给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样本，值得无锡的文化人学习。

四城文博联展之前，我应邀参加了锡博一个关于传播的座谈会，与会有不少传媒界资深人士和大咖。我得以较快地浏览了锡博的公众号，并与传媒界人士作了交流。我提出的一个意见是：凡与文化旅游相关的传播，必须立足于广大受众，而不是面向精英，博物馆尤当如此，收藏和研究需要精英，但展出和传播必须面对大众，这是策展、布展和传播的基本立场。这个建议得到了共识，并生动地体现在本次联展的传播之中。我理应向参与这次文博联展信息的传播者表示感谢，他们生动而有趣地把相关信息不断传播出去，持续引爆无锡人的文化热情。

我以为，未来的城市文化供给应当构建“金字塔型”生态：塔尖是顶尖文物大展塑造城市文化IP，塔身是常态化优质展览满足广泛的深度需求——这是锡博和那些市级专业展馆需要研究的课题，塔基是社区美术馆、流动文化车覆盖全民美育。当文化供给如毛细血管般渗透城市肌理，无锡将实现从工商名城到文化高地的华丽转身。

站在大运河畔眺望，无锡的文化图景正在传承与创新中重构。锡博的这次四城文博珍藏联展引发的观展热潮不是昙花一现的文化偶然，而是文化基因觉醒并且热情勃发的历史必然。当沉睡的文物遇见创新的表达，当传统的底蕴碰撞现代的智慧，当历史的珍藏遇到民众的热情，这座城市正用行动证明：文化供给的精准度，决定着文化觉醒的高低度。在无锡这片兼具务实精神与人文底蕴的土地上，一场静水深流的文化建设和复兴已然启程。

开启文化建设和传播的新纪元，不仅需要传承与创新，更加需要精准供给。扬州大运河博物馆是个新馆，没有许多藏品，但在大运河全线城市博物馆中独一无二的全景式内容和精心设计的打开方式，使它迅速成为网红博物馆。

重申一句话：无锡人并不缺乏文化和文化热情，他们需要的是丰富多彩的文化内容和精准的打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