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亮：用百米速度冲刺万米，是谁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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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青岛理工大学艺术家张志烈教授交流时，他说看到一个学生的画作，感觉这个学生是在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万米。这句话，虽然是说学生在艺术追求上的急功近利，但其实也说到了当下教育的痛处：那就是不顾及未来人的发展，只盯着眼前看得见的状态。有人总是强调，宁可倒在终点线上，也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可是如果以百米冲刺速度跑万米，那就根本看不到终点，何谈倒在终点线上？

以百米的速度冲刺万米，留下的是一种悲哀。

失去节奏的成长，是孩子的悲哀

人的生命成长有自己的节奏，这不仅由于生命自身的生理特点和心理特点决定，而且也与每个孩子成长的环境有关。每个孩子虽然天生都具有自身成长发展的潜能、个性和发展需要，但是所有这些的充分释放，都必然有一个过程。

每个孩子身体的发育、心理的成熟、认知与思维能力的提升，以及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发展……都离不开他们的经历、阅历以及自我反省。

一个正常成长的青少年，其自身所具备的各种素质，从根本上决定了其成长发展的质量。因此，人类在总结古往今来关于人的成长和发展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无论是从心理学的角度，还是从教育学的角度；无论是从人类社会学的角度，还是从脑科学的角度，都对青少年的成长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青少年的身心成长是有科学规律的，且不可违背。

当下，内卷的严峻形势让越来越多的孩子感受到了极度的压迫感和焦虑感。为了追求一个被政绩所驱使的升学指标，许多孩子不幸成为了“工具主义”的牺牲品。

据北大精神科医生调查，北大一年级的新生中（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有30.4%的学生厌恶学习或认为学习没有意义，另有40.4%的学生表示活着和人生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许多人觉得“我现在只是按照别人的逻辑活下去而已”，其中最极端的情况就是放弃自己。作为最高学府的佼佼者，他们已经达到了被许多人羡慕的目标，但却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欲速则不达，在青少年时期，本来应该慢慢成长和发展的孩子们，却被社会各种因素“催熟”，当他们的精神和意志被一点点耗尽的时候，留给他们就是无尽的无力、无奈、无意义。这不是我们留给孩子青春的美好印记，而是他们无尽的痛苦、焦虑与挣扎。

极度功利的追逐，是教育的悲哀

教育出现之初，在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方面，产生了重要的作用。然而，今天的教育已经让人们感到了不安和忧虑，因为教育已经从服务于人的成长发展和社会的文明进步，转变成具有强大操控力的行业，通过操控人的思想和行为，深刻影响着社会的进程。这种社会角色和定位的转变，主要源自工业革命时期，教育所承担的责任和社会功能，教育从一个备受敬仰的崇高行业，变成为一个被功利所驱使的行业。

教育的专业尊严受到挑战。教育的专业性不仅体现在教育者所掌握的学科专业知识上，更体现在他们具备的教育学、心理学等高级专业知识的运用能力和水平上。但是当现实环境中，每个人都在谈论教育、指导教育，并不能说明人人都懂得教育，只能说明教育自身已经缺乏应有的底气和定力，甚至很多时候教育者自身都没有专业的教育信念和主张，完全听从社会舆论的意志和指挥。当一所学校，不能从专业的角度进行教育的设计，并且创造生命发展应有的教育环境时，教育就没有了尊严。

教育的价值在逐渐贬损。曾经，受教育被社会高度尊崇，视为一种荣耀和骄傲，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往往与社会地位的提升紧密相连。然而，面对如今的现实，人们不再仅仅因为受教育而感到自豪。因为教育好像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开始从培养全面发展的完整人，转变为只是累积知识和技能的场所。当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只为做题和考试而存在的时候，教育的价值就已经严重的贬值。

人们总是在评判一个清华北大的毕业生送外卖是在浪费，博士争当公务员被指责为不务正业。可是，当更多的高学历的人出现在无业可就的状态时，或者争抢外卖小哥、快车司机的岗位时，教育情何以堪？他们接受教育本应该获得创业的能力。可是反观当下的教育内容和场景，只能说教育原本所应当为学生创造的价值，本身就在大打折扣。学校把教育窄化为教学，进而把教学窄化为知识的传授和学习。但是生命本应该在学校教育的过程中，其创造力得到激发和培养，人的生命感、价值感被唤醒，适应社会生活的能力获得提升。

教师在被质疑和批判。教师从受人尊重跌落为屡受社会质疑和批判的高危职业。一个职业群体，当职业创新的观念不断受到质疑时，更多的人基于趋利避害的原则，个体往往不自觉地选择更加稳妥的观念和做法。教育，因为应试教育观念更符合社会的认知，因而素质教育的坚守充满挑战，并且因为一些教育工作者对素质教育的误解，使得教师群体在应试教育的道路上越来越远。但是，社会也总有一些家长是具有先进教育理念的，这对教师同样是极具挑战性的。处在这种观念矛盾和冲突的环境中，教育工作者的摇摆，反而激起更多的质疑与挑战。许多涉及师生关系的恶性事件，细细想来无不与传统教育观念的强化有很大关系。

丛林法则的纠缠，是社会的悲哀

人类文明的进步，与教育有着天然联系，也是教育的社会贡献的必然呈现。斯蒂芬·平克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暴力为什么会减少》中提出：“影响人类发展的四位善良天使：共情、自制、道德感、理性”，我认为这些内容无一例外都直接和间接地与教育关联。一个社会的发达，应当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各展其长，各得其所。只有当教育让每个人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实现了自己最好发展节奏时，教育才实现了价值最大化，社会达到了真正的和谐。处在青少年时期的孩子们，因为功利心所驱使，在人生成长的青春时期，因为过度用力，就让自己形成了一种躺平心理。许多学生进入大学之后，要么不适应大学的生活方式，要么就是生出了大功告成的心态，厌学和躺平甚至是结束年轻的生命，这些都让生命的意义褪色。

另外，一些人被各种速成的“鸡汤”和赢得人生的法则所忽悠，试图寻找人生成功的捷径。当教育被一种功利主义所裹挟时，作为未来的社会人，已经被深深地打上了自私与狭隘的烙印。在青少年时期所形成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演化成为一种意识和习惯，成为一种处世为人的原则和思维方式，这就使得利己和损人的竞争成为一种常态。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书中，提出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就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自然界的生存法则，更多是生物之间本能性和原始性的竞争，而社会环境的最大不同在于，人类所具有的独特文化品质与思维品质，以及由此形成的人类理性的光芒。虽然社会环境中，竞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人类社会生态文明，应当体现在人性基础上的尊重个性和差异、体现公平与和谐，彰显人类精神与道德的光辉，而非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丛林法则。当教育深陷应试教育的拼杀当中，孩子们所具有的善良和道德的天性就不再束缚行为，丛林法则就会主导着生存环境的生态。

用百米速度冲刺万米，已然成为当下基础教育的较普遍现象，拔苗助长、过度教育，让教育脱离了正常的轨道。也许，当下每个人都在随波逐流、习以为常，这将损害更多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只有按照教育规律办事，才能真正赢得世界的未来。

本文内容来自孙先亮著作

《教育新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