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秀兰，今年52岁，初中毕业，家住在一个小县城。年轻时家里条件不好，没能继续念书，十几岁就跟着母亲学做针线活，后来进了镇上的服装厂，干了几年。
二十岁那年，经人介绍嫁给了刘建国，他是县城一个国企的工人，工资虽不高，但胜在稳定。我们结婚后，日子过得平淡但还算安稳，后来有了儿子，生活里便多了些奔波和操劳。
我的婆婆李老太，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年轻时吃了不少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我的小姑子刘玉，比我小三岁，从小到大都很懂事。
婆婆常说，玉儿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小时候家里穷，玉儿总是让着她哥哥，连吃饭都要等哥哥先吃完，她才捡剩下的吃。
结婚后，我和婆婆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她是个精明强势的人，嘴里虽然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但对我始终带着些许挑剔。
她对儿子疼爱有加，觉得儿子挣钱养家是天经地义，对儿媳妇却总有些要求，比如饭菜要合她口味，家务活要干得利索。
好在，她再苛刻，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我想着，反正住得不近，逢年过节孝敬着点，也就相安无事了。
可这样的平衡，在婆婆瘫痪那年被彻底打破了。
那年婆婆62岁，一场突如其来的中风让她半身不遂，从此卧床不起。医生说，她的病情虽然不会立刻危及生命，但也不太可能再站起来了，需要长期有人照顾。
这个“有人”，自然落到了我们头上。按照道理，婆婆有两个子女，大家轮流照顾才算公平。但现实不是这样算的。
小姑子未婚，一直住在娘家，照顾婆婆的责任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她身上。
而我和丈夫，虽然也尽力帮衬，但毕竟有自己的小家，儿子当时还在上高中，正是最花钱、最需要照料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逢年过节送点钱、送点营养品，偶尔去看看。
婆婆瘫痪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小姑子几乎没离开过她半步。她辞去了工作，专职在家照顾老人，洗衣做饭、端屎端尿，夜里还得起来给婆婆翻身，生怕她生褥疮。
亲戚们都说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儿，但也有人替她不值，觉得她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小姑子总是笑笑，说：“妈养我这么大，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我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可生活的现实让我无法做出更多的牺牲。
我知道，婆婆或许并不喜欢我，但这些年，她应该也能体会到我并非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临终前，竟然把她的存折和房本交到了我手上。
我还记得那天，婆婆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小姑子握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婆婆却缓缓地抬起手，指了指我，艰难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她的存折和房本。
“秀兰，这个交给你……”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但每个字都带着无比的坚定。
我愣住了，一旁的小姑子也怔住了。她一直以为，母亲的这些东西会留给她，毕竟她才是那个真正无微不至照顾了母亲十年的人。可婆婆却把这份“家产”交给了我。
我不敢接，看向婆婆，又看向小姑子，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婆婆却用尽全身力气，把信封塞到了我手里，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似乎有不舍，也有某种释然。
“妈，您……”小姑子张了张嘴，眼圈已经红了。
婆婆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问，随后，她紧紧地盯着我，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走了。
婆婆去世后，家里忙得团团转，安葬、请客、答谢亲友，每一项都耗费着精力。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望着手里的存折和房本，心里沉甸甸的。
这些年，我虽说是她的儿媳妇，但真正照顾她的人却是小姑子。小姑子为了婆婆，放弃了自己的生活，甚至到了四十岁还未成家。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了母亲，牺牲了太多太多。可如今，婆婆却把她的一切交给了我。
我想起了婆婆瘫痪后的那些年，小姑子的付出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有一次，我去看婆婆，那时她刚瘫痪不久，脾气暴躁得厉害，稍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那天，小姑子正给她喂饭，婆婆嫌粥太烫，一巴掌就打翻了碗，滚烫的粥洒了小姑子一手，烫得她直吸气。可她却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而是赶紧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吹了又吹，试了又试，才小心翼翼地端到婆婆嘴边。
我当时心疼地问她：“玉儿，你就不会生气吗？”
她只是笑了笑，低声说：“妈年纪大了，脾气也大，我能理解。”
还有一次，婆婆因为长期卧床，背上长了褥疮，疼得整夜睡不着。小姑子整夜守在她床前，每隔半个小时就帮她翻身，擦药，换纱布。天亮时，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疲惫得像是随时都会晕倒。可她还是强打精神，继续忙碌着。
这些年，她没有怨言，没有诉苦，甚至从未要求过任何回报。可如今，婆婆却把所有的一切留给了我。
亲戚们知道这件事后，也议论纷纷。有人说，婆婆可能是觉得我是长媳，理应继承家里的财产，也有人猜测，或许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夫妻俩照顾小姑子，让她以后有个依靠。
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婆婆的真正想法。
婆婆是个传统的女人，在她的观念里，家产是要留给儿子的。她或许心里清楚，小姑子这些年付出了很多，可在她的认知里，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家里的东西，还是应该交到儿子手里。而我是她儿子的妻子，她把这些交给我，或许是她最后的执念。
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应该得到这些的人，是小姑子。
过了百日，我把小姑子叫到了家里。她这些天一直沉默寡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是难受的。她不是贪图财产的人，可婆婆的这一决定，的确让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我把存折和房本放到她面前，轻声说：“玉儿，这些是你的。”
她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我：“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妈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或许是因为她的观念，或许是因为她怕你一个人撑不起这些事。可我知道，这些本该是你的。”我看着她，语气坚定，“这些年，真正照顾妈的人是你，我没有资格拿这些。”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嫂子，我……我不是在意这些……我只是……”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在意。你为了妈，付出了十年，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这房子，这些钱，都是你应得的。”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捂住脸，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劝她，也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发泄完心里的情绪。过了很久，她终于抬起头，哽咽着说：“嫂子，谢谢你……”
我摇摇头，笑了笑：“傻丫头，谢什么？咱们是一家人。”
小姑子最终接受了这些东西，但她并没有急着搬出去，而是依旧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她说，她已经习惯了这里，暂时不想离开。
而我和丈夫，也依旧像从前那样，时常去看看她，陪她吃顿饭，聊聊天。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婆婆在天有灵，知道我做了这个决定，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但我想，她应该不会。她是个精明的人，她或许早就猜到了我会怎么做。
她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或许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想让我继承，而是因为，她知道，我会把它们交到真正应该得到的人手里。
我想，这就是她最后的温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