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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当地时间2月24日，第79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两项涉乌决议草案，呼吁早日结束冲突。同日，联合国安理会也通过了呼吁俄乌实现和平的决议草案。各方的积极行动让人们看到了冲突结束的曙光，但同时也让冲突相关方间的分歧进一步公开化。
目前，主要相关方表态各异：美国在推动与俄直接谈判，不惜将欧盟和乌克兰利益边缘化。俄罗斯希望进一步削弱乌克兰并使其保持中立性。乌克兰则一再强调加入北约的诉求，寻求美欧安全保障。欧洲仍将乌克兰安全视为欧洲“生存问题”，但在军事援助等问题上分歧严重。
曾在拜登政府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规划高级主任的Thomas Wright近日在《外交事务》杂志上发文表示，若美国愿意，就有机会达成理想的和平协议。而美国在和平谈判中的战略，应该是让俄罗斯在面对战后乌克兰不同形态时陷入两难境地，以此不断试探其底线。他进一步提出了四种不同的谈判结果以及美国在这场博弈中可以发挥的作用。
图源：Foreign Affairs
*本文作者：
Thomas Wright，布鲁金斯学会斯特罗布·塔尔博特（Strobe Talbott）安全、战略和技术中心的高级研究员。他曾在拜登政府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规划高级主任。
*考虑到原文篇幅较长，译文有所删减，英文原文请详见：Foreign Affairs｜
乌克兰在即将到来的俄乌谈判中拥有很多筹码，前提是美国支持基辅，并继续对俄施压。近几周，特朗普政府官员发表了一系列评论，向俄罗斯做出单方面让步，并批评乌克兰和欧洲。尤其是俄美在利雅得的会谈，加剧了欧洲和乌克兰的担忧。
即便如此，只要美国愿意，仍然能够达成理想的和平协议。特朗普政府应对美国利益有清醒的认识，正确诊断问题，优先排序俄乌冲突可能的结果，并制定相应的策略。如果做到这一点，美国不仅可以确保乌克兰保持自由独立，还能让其具备自卫和威慑能力。否则，俄罗斯可能进一步实现其控制乌克兰的目标，美国的全球利益也会遭受更多损失。
美国总统特朗普近日表示欧洲国家应对未来向基辅提供武器的事情负责。图源：新华社
美国为什么不能对乌撒手不管？
特朗普政府中的一些人认为俄乌冲突的结果对美国影响不大，觉得欧洲安全问题实际上分散了美国应对中国的精力。然而，从“美国优先”的视角出发，即便认为基于规则的现行国际秩序或加强北约没有什么价值，至少在不让俄罗斯取胜、维护乌克兰独立和主权方面，美国仍有四个核心利益。
首先，自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与中国、朝鲜和伊朗的合作已经大大加深。它从这些国家获得了关键的援助，包括伊朗的导弹和无人机，以及朝鲜士兵。作为交换，俄罗斯也向每个国家提供了军事和技术援助。美国竞争对手之间不断加深的紧密合作对美国来说是真正的威胁。
其次，一个自由与独立的乌克兰对美国有利。乌克兰军队将在战争结束后成为欧洲第三大军队，仅次于俄罗斯和土耳其。它在尖端技术领域，特别是在无人机和人工智能应用于战争方面处于领先地位。乌克兰会与美国分享这些技术以及关于未来战争的经验，并帮助欧洲重建防务工业。此外，乌克兰很可能会成为美国在印太以及其他地区的强大盟友。
2024年12月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中）与特朗普（右）和泽连斯基会晤后走出爱丽舍宫。图源：新华社
第三，俄罗斯若胜利，一些坚定支持美国、在国防上投入大量资源的欧洲国家将受到威胁。这些国家包括立陶宛、波兰、拉脱维亚以及爱沙尼亚。考虑到即使西欧国家立即增加国防开支，它们在未来许多年内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威慑俄罗斯，且西欧内部也并不坚定。这种情况下，美国更不应该放弃对那些主权国家的联盟承诺。
第四，美国在欧洲的稳定与和平中拥有重要利益。欧洲是美国最大的外国投资来源地和最大出口市场，也是一个在全球政治中与美国在核心问题上对齐的关键盟友。如果在乌克兰问题上与俄谈判失败，结果完全偏向俄罗斯，将在欧洲形成一个“地缘政治黑洞”，这一地区并不与世界上其他地区隔离，将埋下冲突的隐患，这些冲突的范围可能超出乌克兰，并进一步削弱欧洲的亲美国家，损害美国的利益，特别是在中东、非洲和印太地区。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拉斯24日在布鲁塞尔表示，当前欧盟主要讨论的是对乌克兰的安全保障问题。图源：新华社
俄乌双方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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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判中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俄罗斯想要一个中立并被削弱的乌克兰，而乌克兰则希望拥有足够的安全保障，以便能够有效威慑和防御俄罗斯。
早在2024年6月， 普京在向俄外交部发表的讲话中就已明确表态：乌克兰应当保持中立、不结盟的状态，成为无核国家，并进行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并要求乌克兰割让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四个省份。
他此后也多次申明了这一立场，并将泽连斯基视为一个不合法的领导人，认为其没有权力签署任何结束战争的条约。普京还要求严格限制乌军队的规模和性质，包括禁止乌克兰拥有“进攻性”武器，对乌克兰所获得的任何国际安全保障施加俄罗斯的否决权，以及要求西方对俄罗斯的安全保障。
当地时间2月2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俄罗斯并不反对保留乌克兰的国家性，但其领土不应该用于成为俄罗斯的敌对基地。图源：新华社
这样的结果对乌克兰及其伙伴来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乌克兰的官方立场是希望收复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所有乌克兰的主权领土，并加入北约，以确保俄罗斯在不发起更大规模战争的情况下，无法再次进攻乌克兰。
但也有迹象表明，乌克兰可能愿意接受领土线冻结的安排，但前提是没有对俄罗斯所获领土的法律承认，并且盟国支持乌克兰通过非军事手段恢复领土。对乌克兰来说，最重要的是要为其余国土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并将乌克兰政治和经济融入西方。
因此，美国及其盟友的任务应当是达成一种能够保证乌克兰自由和独立、具备自卫能力、能够威慑俄罗斯的谈判结果，期间要想办法让普京也接受。
俄乌冲突结束的几种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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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各方提出了四种不同的结局，每种可能结局都有其逻辑：
第一种结局是乌克兰加入北约。
因为北约第五条（集体防御）的规定，乌克兰将获得足够的安全保障，俄罗斯再次发动攻击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因为这样做很可能直接导致与美国开战。
但乌克兰加入北约也有两种不同的模式：
一是“西德模式”——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前提是北约第五条 仅适用于乌克兰控制的领 土，并承诺不以武力收复俄罗斯已经占领的领土。二是“挪威模式”——也就是乌克兰同意对境内外国基地、部队、舰船等进行限制。 换句话 说，区分“乌克兰是北约成员国”和“北约力量驻扎在乌克兰”。
第二种结局被称为“以色列模式”。
也就是美国提供足够的军事和情报援助，让乌克兰能够威慑并在必要时攻击俄罗斯军队，而无需其他国家直接干预。美国一直以来对以色列的支持基于多项谅解备忘录，目的是让以色列拥有技术性军事优势。
参考以色列，美国也可以帮助加强乌克兰的防御能力，为乌克兰提供使用远程导弹的能力，让乌克兰可以自行反击。这要求美国及其盟友帮助乌克兰建立一支包括多层防空系统、F-16战机、联合兵种作战部队、远程导弹和先进防务工业基础的军队。
美国还可以承诺，在乌克兰再次遭受攻击时，提供间接支持，类似于过去三年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但不对乌克兰使用美国武器设置任何限制。
第三种结局将侧重于让欧洲提供安全保障。
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兹（Michael Waltz）近日表示，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问题“将完全取决于欧洲人”，这引发了欧洲国家是否会在战后向乌克兰派兵的问题。这里面的关键在于：欧洲国家是否能够派遣部队驻扎在乌克兰？如果要部署军队，那到底是为了训练乌克兰部队并协助乌克兰重建，还是作为军事力量威慑俄罗斯？
美国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Pete Hegseth）明确表示，如果欧洲部队真的进入乌克兰，他们将没有美国的保障。欧洲也担心，如果俄罗斯攻击欧洲部队，北约的欧洲成员国将在没有美国的支持下跟俄罗斯开战。泽连斯基则强调，“没有美国的安全保障不是真正的安全保障”。
赫格塞斯近日表示 ，恢复乌克兰在入侵前的边界是不切实际的，其加入北约也不现实。 图源：Wikimedia Commons
第四种是保持乌克兰的中立性。
这也是俄罗斯在谈判开始大概率就会提出的前提。关键问题是，若不遵守乌克兰“中立性”怎么办？回顾2022年伊斯坦布尔的谈判的核心内容：
乌克兰不能加入任何联盟，乌克兰的军队规模应受到限制，安全将由一组承诺在乌克兰遭受攻击时提供援助的国家来保障。
但这一条款的结构实际上赋予了俄罗斯否决权，缺乏有效的执行机制。
其他关于中立的方案也行不通。以芬兰为例，二战后，苏联能够干涉芬兰的外交和内政，几十年间对其施加了相当大的控制。还有冷战时期的奥地利，虽然中立原则大体上得到尊重，但这主要是因为若苏联违反中立，可能引发美国的重大反应。至于比利时，作为没有其他大国援助的中立缓冲区，曾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都被入侵。
美国要让俄罗斯面临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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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些可能的结果，美国在和平谈判中战略，应该让俄罗斯在面对战后乌克兰不同形态时陷入两难境地。
美国应该明确排除使乌克兰去军事化或采取正式中立立场的方案，选择上述的另外几个方案：类似挪威的北约成员国模式（下称“挪威模式”）、以色列模式以及欧洲安全保障模式。
这三种选择对俄都有负面影响，都与其要求相悖。
但是“挪威模式”对莫斯科来说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尤其是这一模式能够为限制乌克兰增加进攻性武器以及欧洲安全架构提供讨论空间。相关的提议通常会被乌克兰和盟友反对，但如果俄罗斯能够接受乌克兰加入北约，联盟可能也会考虑这些问题。此外，在挪威模式下，乌克兰境内不会驻有北约军队，乌政府也将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盟友的约束。
与此相对，以色列模式意味着乌克兰将成为一个高度武装且缺乏安全保障的国家，必须依靠自身力量自卫，因此容易采取预防性的自卫措施和单边军事行动，如秘密行动和刺杀。美国会对乌克兰提供间接支持，这也意味着如果俄罗斯再次入侵，美国将继续提供军事和情报援助给乌克兰，正如过去三年所做的那样，且不再限制乌克兰在俄罗斯境内使用盟国武器。
欧洲安全保障模式意味着，在乌克兰重新武装的同时，俄罗斯将不得不面对更靠近其边界的北约成员国部队，这些部队能够监控其军队的调动并在乌克兰境内训练军队。
总的来说，俄乌谈判的目标应该是迫使俄罗斯面临不同情况下的困境，并测试它能够容忍的极限。俄罗斯可能会拒绝PlanA——“挪威模式”，但美国可以借机转向PlanB——“以色列模式”。
2025年1月18日拍摄的乌克兰首都基辅市舍甫琴科夫斯基区一栋遭受“伊斯坎德尔”导弹袭击的办公大楼。
当然，俄罗斯也可以拒绝所有上面提到的模式。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应该继续支持乌克兰，并对俄罗斯施压，尤其是通过不对称消耗战，使俄罗斯难以进行长期战争。
然而，特朗普政府可能不愿让国会为乌克兰提供新的军事援助。同时，欧洲政府购买美国武器供乌克兰使用的提案在五角大楼可能会被反对，因为美国的武器库存已经很低，而且还需要满足其他地区的需求。
克服这两个问题的一个方式是通过立法资金支持一般弹药生产，向国防工业发出信号，要求其增加生产——不仅为印太地区和中东，也为欧洲生产一些。这部分生产可以由美国提供，或由欧洲政府使用冻结的俄罗斯资产为乌克兰购买。
俄罗斯方面可能会要求解除惩罚性制裁并归还被冻结的3000亿美元主权资产。其中大部分应该被拒绝，只要俄罗斯非法占领乌克兰领土，大部分制裁应继续保持，而且这些制裁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就是阻碍俄罗斯与中国之间更深的经济联系。
2月24日，欧盟外长会议上通过了对俄罗斯第16轮制裁措施，禁止13家俄罗斯银行使用环球银行间金融通信协会（SWIFT）国际资金清算系统。图源：新华社
如果特朗普政府坚持解除制裁，至少应保留那些阻碍俄罗斯军事现代化的制裁，如针对微电子的制裁。主权资产应转交给乌克兰，用作战争赔偿。
如果特朗普政府在谈判中支持乌克兰，并充分利用可用的杠杆，可以让乌克兰走向“以色列模式”，建设一支强大的未来军力，使其在遭遇攻击时能够打击俄罗斯领土。 指向这一模式的和平协议并不完美，因为它没有为乌克兰提供外部安全保障，但终归提供了一条可行的道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也可能通往更持久的和平。
编译｜周浩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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