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他妈绝对故意的！"表妹把奶茶吸管咬得咯吱响，指甲盖上的碎钻在阳光下乱蹦，"三十七度高温坐三小时大巴，进门就给喝隔夜凉白开！"
我赶紧把车停到树荫底下，空调出风口的热风扑在她通红的脸上。她扯开安全带，牛仔短裤边沿的线头跟着一颤一颤："最绝的是午饭，知道几个菜吗？俩！土豆丝炒青椒，凉拌黄瓜！"
后视镜里她眼眶泛红，鼻尖沾着细密的汗珠。我摸出包纸巾递过去："说不定人家家里困难......"
"困难？院里停着新买的拖拉机！"表妹突然掏出手机戳开相册，"你看这黄瓜切的，比我小拇指还粗！"照片里搪瓷盘边上汪着滩酱油，蒜末大得能数清几瓣。
手机突然震起来，"李大壮"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得欢实。表妹直接按了免提，车厢里炸开带着方言的男声："芳芳你到哪儿啦？我妈说给你装了两袋新磨的玉米面......"
"不用了。"表妹指甲抠着车门把手，"李大壮，咱俩黄了。"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急刹声："你说啥？就因为中午没做肉？我娘吃素二十多年了！"
"是没肉的事儿吗？"表妹突然坐直身子，"我头回去你家，你妈连件干净围裙都不系，指甲缝里还沾着猪粪！你爹蹲门槛上抽旱烟，烟灰都弹我行李箱上了！"
我吓得差点撞上路牙石。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包声，表妹掏出个塑料袋抖开："瞧瞧！这说是给我带路上吃的煮鸡蛋，剥开蛋黄都发灰了！"
"芳芳你听我解释......"电话里的声音弱下去，"我爹妈庄稼人不懂这些......"
"不懂？你姐正月回娘家，你妈不是炖了只老母鸡？"表妹啪地挂了电话，扭头盯着窗外飞驰的玉米地，"当初追我时说家里三间大瓦房，敢情是灶房、猪圈加粮仓！"
车拐进服务区时，表妹突然拽我袖子："姐，停一下。"她跳下车直奔垃圾桶，把那个装着鸡蛋的塑料袋摔进去，转身时眼眶通红："去年七夕，他说要给我惊喜，结果送捆自家种的香菜——我这辈子最恨香菜味儿！"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扑出来，表妹抓起瓶冰水贴脸上："上个月我重感冒，他非说生姜煮可乐管用，大半夜翻墙进学校给我送。保温杯里飘着半斤姜片，辣得我眼泪汪汪还不敢说......"
结账大妈听得直撇嘴。回到车上，表妹拧瓶盖的手直抖："姐，我真不是嫌贫爱富。他勤工俭学给我买SK-II那会儿，我俩啃了半个月馒头。可这次......"她突然哽咽，"他娘拎着猪食桶从我面前过，那股馊味儿......"
手机又开始震，这次是微信语音。表妹戳开外放，中年妇女的大嗓门撞进车厢："芳芳啊，大壮说你不乐意了？别怪婶子说话直，现在姑娘家咋这么金贵呢？俺们村新媳妇过门当天就下地......"
表妹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婶子，您留着好菜给未来儿媳妇吧！"说完把人拉黑，手机啪地甩在座椅上。
高速路牌显示距家还有八十公里，表妹突然翻出化妆包补口红："姐，直接去商场。我要买那条试了三次没舍得买的红裙子，再去烫个头！"
"要不要这么夸张......"
"这叫及时止损！"她对着小镜子画眼线，"上回他把我新买的羊绒衫洗缩水，非说晒晒能抻回来。结果晾院里让老母鸡挠出三个洞！"
夕阳把收费站染成橘红色时，表妹手机收到条陌生短信：「芳芳，我在你家楼下，咱们当面说清楚行不？」
"嗬，还学会换号了。"她冷笑一声，手指翻飞地打字：「你妈说你属猪，我查了星座配对，咱俩确实不合适」
我方向盘差点打滑："这也太损了......"
"去年他生日，我攒钱买的机械手表，他转头给他爹戴了，说庄稼人用不着看时辰。"表妹摇下车窗，热风卷起她新烫的卷发，"上周我发现他淘宝收藏全是农机配件，连件像样的情侣装都没舍得加购！"
小区门口果然蹲着个人。李大壮抱着个泡沫箱站起来，晒得黝黑的脸上全是汗："芳芳，这是今早现挤的羊奶，你之前说失眠......"
"我乳糖不耐受！"表妹高跟鞋咔咔响，"上回喝了你家羊奶，拉三天肚子！"
"那、那你想要啥？我明天就去县里买！"
"我要个知道牛排三分熟不是没煮熟的对象！要个约会不总蹲马路牙子数蚂蚁的男朋友！"表妹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把你家祖传的银镯子拿走，戴我手上跟手铐似的！"
镯子当啷砸在泡沫箱上。李大壮突然红了眼眶："芳芳，我娘不是抠门，她听说城里姑娘爱苗条......"
"苗条？"表妹气笑了，"你妈往我碗里夹黄瓜时说'吃多了不怕胖'，敢情是替你家省肉钱呢？"
看热闹的大妈开始围过来。表妹拽着我往楼里冲，电梯门合上时听见李大壮喊："你要的生日蛋糕我学会了！八层夹心的......"
"晚了！"表妹狠狠戳着楼层键，"去年许愿说要坐摩天轮，他带我爬了三天谷堆，说都是圆的！"
进屋她就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板上拨电话："妈，把我户口本藏好了！什么？他家托人来说和？您直接说我有新对象了！"
"真分了？"我递过冰可乐。
她灌了一大口，气泡沾在嘴角，无声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