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翻看手机相册,无意中翻到了一张合影,画面中共有7个人,父亲坐在中间,青涩的我和5名室友站在身后,这张合影拍摄于我大学报到时,看着那时稚嫩的我和半百的父亲,我的思绪不由得随着照片回到了13年前。
2012年,我到东北上大学,父亲去送我。8月31日晚上到的哈尔滨,我晕车不止,蹲在马路牙子上不断干呕,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而父亲则是“手忙脚乱”的照顾我。我们到学校附近已经夜里11点多了,很多旅店已经住满,父亲又跑前跑后的去找住的地方,好不容易找见一家,他又照顾我洗脸、休息。到第二天,我们俩在学校附近逛了逛,看了看学校周边的环境,晚上父亲住进学校给家长安排的宿舍,我则住进自己的大学寝室。9月2日上午,父亲和我吃完饭来寝室,正好遇见舍友陆续到来收拾床铺,于是他提议我们合影一张以作纪念,也就有了那张合影。
合完影的下午,父亲要返程了,我送他到学校旁的车站。临别前,他嘱咐我:“要好好学习”“屋里人都不在跟前,你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没钱了打电话,爸给你打钱”……父亲上车后,坐在大巴车靠后的窗边,他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我听不见,但是从他的神情和手势我知道,雏鹰总要飞翔,他要我出门在外自立坚强,照顾好自己。车子发动,逐渐东行,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我哭了,心里异常的难受,莫名的泪流,在泪眼婆娑中我看见父亲的回眸中也有泪光,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富平这个小县城,第一次离家2000多公里以外,第一次脱离父母的怀抱。那时的我极度内向,害怕与人说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总是支支吾吾,傻傻乎乎,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我也深知自己的缺陷,所以在大学里感染到一些青春学子的朝气蓬勃和昂扬斗志后,我以一名师范生的身份希望自己能走上讲台改变自己,战胜内心的恶魔,但每次想到这里,习惯性的社交恐惧心理就会占据上风。一天、两天……我脑海深处不断斗争着,大学四年一直理想的恐惧且憧憬着,最后我也没想到一个在人前讲话颤颤巍巍的小子竟然真的成为了一名高中老师,还是班主任。
后来的我回忆那段时间,我很讨厌自己没有陪父亲在哈尔滨好生游玩,也很厌烦自己不能充分的向父亲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但是我又很感谢他,后来在我进行职业规划时,父亲很支持我做一名教师,他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除了谋生意图,更希望我在讲台上好好锻炼锻炼自己,也正如他所说“人不磨不成材”,这种通俗的话语说的高大上一点,就如明之王阳明、有清曾国藩所言,人要在“事上练”。结果很理想,在教师岗位上,我在社交恐惧方面确实是经历了涅槃重生,我很感谢父亲的支持,也很感谢曾经的同事和学生的包容。
面对父爱,我的内心总有徐徐流淌的情感。父亲和母亲养育了我和兄长,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对我们很宽容,“只要是吃喝、买书学习,爸再紧张都支持”“学习要好,身体也要好”“只要我娃好好学,想要啥给爸说”……在父亲的三观中,有文化是吃饱肚子后的头等大事,他的这一思想同千千万万底层老百姓的想法共通。我知道,这是千百年来科举制社会下“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士、农、工、商”阶级思想的延续,是儒家思想在乡土社会的成功。但是我不在乎那么复杂的理论思索和哲学探讨,我在乎的是我的亲人认为那是什么,父亲认为有文化是光荣的,有文化就有希望,有文化就有未来,这就够了。包罗万象的中华文化容得下时髦的个人自由、精英利己主义等思想,自然也会认可传统社会养育的父亲和我的传统惯性思想,这是新时代的中国给予每一位公民的自由。
记得祖母在世时就说,“宇娃,要好好学哩,在学校要听先生(老师)的话。”“我娃把书念好,考个好大学,不知道我跟你爷能活到那时候不?”祖父母看到了我上大学,而父亲母亲构建的小家庭也传承了“追求知识化”这一认识,我也在此种土壤中成长起来。当然,这种知识化并非资产阶级自由化或者脱离脚下土壤的“空中楼阁”式的小知识分子,而是根植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工农群众的朴素情感和毛泽东时代延续下的纯粹感性认识,这种情感从传统文化中走来,新生发扬于社会主义改造。抛却这些绕来绕去的论辩,从祖辈到父辈,他们追求且殷切希望子女奉行的“有文化”过程正是现代中国知识化、文明化进程的乡土缩影。
一次闲聊,父亲单位的同事与我说:“飞宇,你爸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很周到,你要能学一半的本事够你在社会上闯荡了。”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她,我听过母亲、外婆、姑夫等等很多人说过相似的话语。外婆总说:“你爸人心好的很,爱帮人,一点都不不耐烦,就是脾气太哈(坏)了。”母亲也说:“你爸做事周到,也很孝顺你婆你爷,这辈子就是叫这哈(坏)脾气耽误了。”父亲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在亲人朋友的口中,父亲做人做事是有口皆碑的,确实值得我学习。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也曾希望退休后多读点书,用书中的文采风流对冲下自身性格的暴躁,当然也没有真正落实,反倒是后来的住院经历让身边所有人都感觉到父亲的脾气突然转变了,由原来的“滚滚黄河东逝水”转为如今“潺潺流水延溪行”,平和了许多。
毕业后我在浙江当老师,一人孤身在外每每思念双亲时,我就会想起父亲13年前的回眸。父亲和我都是中国传统家庭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同万千中国传统男性一样,很难直接表达自身的情感。毕竟传统的乡土中国中情感的表达主要来自母亲的言传,而父亲则是躬身力行的身教。长久以来父严母慈的教育模式使得传统父子之间总是有一些男人之间无法言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隔阂,但是彼此的独特心知也仅仅存在于传统父子的默契之间。在浙江工作四年后我回到了家乡,很多人都说浙江这也好那也好,想不通我为什么放弃优越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回到渭南。
他们不知道的是,最开始的我同他们的想法一样,浙江环境好、工资高、交通便利、事业发展空间大……父亲和母亲很尊重我的想法,并没有强行要求我什么。直到20年新年疫情,寒假过后,开学在即,父亲和母亲不舍的送别我,我拉着行李箱从小区院子边往外走边回头看他们时,那一刻我发现父亲和母亲的眼神同13年前那一刻的回眸惊人的相似。我决定回来了。因为我意识到,浙江千好万好,但父母不在身边一切都没有意义。
写不完的故事,诉不完的衷情。笔行于此,有感下书,赤子之心惟愿父亲母亲健康常伴,快乐随心!种种情谊,意难言尽,试学按韵谱词,以述心怀:
《清平乐·贺父诞辰腊八时》
红梅初绽,父寿今朝灿。
腊八粥香心意暖,父子情浓相伴。
祈愿快乐长存,更求身体康安。
岁月悠悠严爱,生辰岁岁欢欣。
作者简介:党飞宇,男,1994年生,陕西富平人。现任渭南市地方志办公室编辑。喜好文史,爱好写作,在《陕西地方志》《三秦文化研究》《渭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年鉴学、地方文化、现代文学等方面文章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