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养母捡来的孩子,养母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和养父生了一个残疾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生活严重不能自理。给哥哥看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借了一堆外债。养父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和养母离婚了。
养母为了给哥哥看病,带着哥哥只身来到了北京。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在北京租了一间很小很小的房子,小的除了放一张床之外,转身都困难。养母就和哥哥生活在这样的小房子里,养母除了做清洁工的工作,晚上还要到一家饭店去洗碗。所挣的费用除了给哥哥治病,勉强够两个人的生活。
一天清晨,养母在扫大街上时,看见了放在垃圾桶旁边,襁褓中的我。那时候的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养母看我实在可怜,抱了起来,又看着我是个女孩,就打算把我抱回家。将来等她老了,让我来照顾哥哥。
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一个残疾的儿子,在照顾一个婴儿。这根本就不现实,养母就给他的三哥打了电话。说了她的情况,希望由三哥三嫂来养活我。
养母的三哥三嫂,也就是我的三舅和三舅妈。是一对非常善良的人,听说了我们的情况。马上来北京,把我带回了农村。由他们来抚养,三舅和三舅妈虽然住在农村,但我从小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经济条件还不错。
(顺便说一下,养母还有大哥和二哥,因为当年两个哥哥就不同意她嫁给养父,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他们基本上就不同养母来往了。)
三舅和三舅妈,本身已有一儿一女,表哥年龄比较大。我来的时候,表哥已经上高中了,表姐只比我大三岁。因为我的到来,三舅和三舅妈多多少少忽视了对表姐的照顾,表姐本身也是个小孩子,也需要父爱,母爱。
表姐从小就有些嫉妒我,认为是我夺走了她的父爱和母爱。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舅舅,舅妈的孩子。当我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喊爸爸,妈妈。表姐就会立即阻止,告诉我只能喊舅舅,舅妈,不能喊爸爸妈妈,那是她的爸爸妈妈,不是我的。
舅舅和舅妈就会呵斥表姐,对表姐说叫什么都一样。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叫什么都行。有了舅舅、舅妈的允许,我更加叫得肆无忌惮。表姐在背地里没少教训我,可我就是不改。
直到我七岁的时候,养母带着哥哥回老家来过年。舅妈告诉我,那是我的妈妈和哥哥。舅妈让我喊妈妈和哥哥,我看着这两个陌生人怎么努力也喊不出来。我从心里也不想认他们,哥哥拄着拐杖勉强能走路,说话时还流着口水。而我的表哥长得又高又帅,我觉得像表哥那样的人才是我的哥哥。
因为我不肯叫妈妈,舅舅第一次对我发火了。说那才是我的妈妈,让我一定要喊妈妈,不然她会伤心的。看着舅舅第一次如此发大火,我含着眼泪,努力了好几次,终于喊出了一声“妈妈”。
这是我第一次喊养母“妈妈”,她很激动,从兜里给我掏出200块钱。那是我从小到大以来,养母唯一一次给我钱,为了讨好表姐,我还分了她100块。
我一直和舅舅、舅妈生活在一起,我所有的生活费都是他们出的。记得小学有一次,我半夜发烧,那天夜里电闪雷鸣,舅舅不在家。舅妈半夜背着我,表姐撑着雨伞,打着手电,步行了十里,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摔了多少跤,才到乡卫生院。
表姐和舅妈都淋成了落汤鸡,那年表姐也才12岁。舅妈到了卫生院,拍打着医院的大铁门,哭喊着让医生救救我。
那夜医生为我打了点滴,我很快退了烧。慢慢地好起了,表姐因为淋了雨,突然发起了高烧,还引发了肺炎。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我心里很内疚。
从我记事开始,表姐有什么东西舅妈必定给我买什么东西,有时候表姐没有的东西,舅妈也会偷偷买给我。我曾经听到舅妈对舅舅悄悄说,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被亲生父母抛弃,小姑子又不养她,还指望着她养活大儿子,如果咱们再不好好对她,那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听了舅妈的话,我自己觉得很可怜,同时也觉得很幸运。碰到这样好的舅舅和舅妈,在我初中毕业的那年,养母回来了,想接走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带我出去见识见识,最好能找份工作,和她一起照顾哥哥。我念书的成绩虽然一般,但我真的不想离开学校。
养母不由分说要带我走,舅舅严词拒绝。说要走,最起码也要念完高中,现在这么小,出去打工也是童工,你不能太自私了,你会毁了这个孩子的。
由于舅舅的态度坚决,养母只好悻悻地离开。这样我得以念高中,高考后,成绩一般,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养母觉得我已经长大,该替她分担一下了,坚持要带我走。
这次一向好脾气的舅妈冲养母发了大火,说,一定要遵从我的意见,如果我想念书,就坚决让我念。养母很生气,为了不让舅妈过于为难,我跟养母说我上护理学校,学护士。将来也方便照顾哥哥,养母听到我这么说,才同意我上了大专。
我大专毕业之后,舅舅和舅妈对我说,不一定非要听养母的,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人生。我笑着对他们说,养母一个人也不容易,她等我长大也等了很多年了,是我该回报她的救命之恩了。并且对他们说,她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们对我有养育之恩。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父母,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后来,我来到北京的一家私立医院当护士,下班之后,回家就照顾哥哥。养母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年虽然养母的想法很自私,但是她一个女人确实不容,为了哥哥,她也是没有办法。
就这样我照顾了哥哥五年多,最后哥哥还是因为并发症离世了。养母对我很感激,她知道这五年我辛辛苦苦地付出。对我说,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这些年是他们拖累了我。
我笑着对养母说,当年多亏你捡了我,否则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你放心,我也会为你养老。哥哥离开之后,养母也回到了老家,和舅舅,舅妈生活在一起。
我虽然没有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有救我命的养母。还有胜过亲生父母的舅舅,舅妈。现在我已成家,有时间就回去看望舅舅,舅妈和养母。他们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每次我离开,车的后备箱都被大包,小包塞得满满的。
我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