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地球
旨在冻结冲突的谈判最终会结束战斗，并为新的世界秩序奠定了基础。
俄罗斯不仅赢得了这场智力之争，而且美国人也在寻求确立自己的势力范围。
早在1494年，西班牙和葡萄牙就通过《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瓜分了整个地球。更近一些，1945年，温斯顿·丘吉尔、富兰克林·罗斯福和约瑟夫·斯大林在雅尔塔瓜分了欧洲。在小说中，乔治·奥威尔对大洋洲、欧亚大陆和东亚陷入永久战争的黑暗预言预示了这一刻的到来。
这是乌克兰人都不愿看到的结局，而且很少有人相信它能持续下去。基辅将把20%的土地割让给俄罗斯，因为两国将沿着800英里长的军事化边境分治。
普京作为绅士的承诺以及一支没有美国参与的多国部队将确保和平。如果俄罗斯再次发动进攻，美国和北约都没有义务保卫乌克兰。
这种解决方案显然存在风险。但令欧洲各国政府震惊的是，唐纳德·特朗普和普京似乎在没有与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就敲定了这一方案。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直到周五才与副总统JD·万斯进行了会面。但很明显，特朗普和普京两位总统已经在其他地方采#取了实际行动。一位英国国防官员在听说所谓的计划后说，美国人就是“混蛋”。
尽管如此，这对乌克兰来说未必是灾难。
帕夫洛·克利姆金说，风险与机遇并存。2014年和2015年，在谈判达成明斯克协议，结束俄罗斯首次入侵时，他担任乌克兰外交部长。
但他指出，“明斯克协议只是争取时间。与明斯克相比，这次谈判的风险更大。”
据我了解，（特朗普的）团队与普京接触并不仅仅是为了谈判。他们还想让俄罗斯与南部大国脱钩，就战略稳定性和许多其他问题与俄罗斯接触。因此，这可能会带来多层面的风险。
和平的前景
美国新任国防部长皮特·黑格塞斯提出的结束战争方案看起来是这样的：恢复乌克兰2014年的边界“不现实”，俄罗斯无需放弃任何占领的土地。这意味着前线将保持现状。
或者更准确地说，最终停战协议签署时，前线的位置。因此，双方现在都有迫切的动机，在接下来的几天和几周内尽可能地战斗，并占领他们可以占领的土地。
假设双方都没有取得重大突破，新的接触线将从黑海的第聂伯河口一直延伸到乌克兰和俄罗斯在哈尔科夫的边界。
双方将就细节问题展开谈判。例如，乌克兰在俄罗斯的库尔斯克地区拥有一些土地，也许可以用这些土地换取俄罗斯在库皮扬斯克附近占领的哈尔科夫地区的一小部分。但莫斯科最终仍将获得乌克兰约20%的领土。
此外，黑格塞斯明确指出，乌克兰不会加入北约，也不会在再次受到攻击时获得北约“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集体防御保证。
这符合俄罗斯的要求，并缓解了美国、德国和匈牙利对扩大联盟的抵触情绪。
相反，任何针对俄罗斯再次入侵的保证必须来自由欧洲和非欧洲军队组成的“非北约”部队，但严格禁止美国人参与。
所有这些让乌克兰人（和其他北约国家的官员）感到恐惧，他们认为加入北约是唯一能够威慑俄罗斯在未来再次入侵并占领更多土地的安全保障——也是乌克兰公众唯一愿意接受的以国家20%的土地作为交换的条件。
这意味着普京现在知道，如果他要杀死维和人员以重新入侵乌克兰，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联盟将不会做出回应。 基辅的一些人再次提出，也许特朗普并没有改变对话，而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诚实。
“特朗普并没有显著改变前任政府的实际立场，”乌克兰国防和情报部门前顾问、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副研究员奥列克桑德·V·达尼卢克指出。
“拜登也没有将乌克兰纳入北约，这一点他非常明确。”
相反，达尼柳克认为，黑格塞斯关于美国不愿派遣部队的直白表态可能对欧洲国家起到有益的推动作用。他辩称：“事实上，现在有一些关于美国对欧洲军队参与乌克兰安全保证的积极消息。
确保停火
黑格塞斯先生表示，这项协议不能是“明斯克3.0”，他指的是2014年和2015年的停火协议，克里姆金先生曾帮助谈判达成这两项协议，但俄罗斯认为协议内容不理想，并重启了战争，导致协议最终失败。
尽管如此，明斯克协议的确为新的和平协议提出了对战斗人员的要求。
首先，前线将沿着接触线冻结，双方必须将重型武器撤出射程。
理论上，最近几次停火协议是由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的观察团监督执行的。该组织成立于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区域性安全协会，旨在阻止冷战升级。其成员乘坐白色越野车在接触线附近行驶，仔细记录他们听到的爆炸声、看到的武器系统以及新弹坑的直径和入射角。
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权力和手段来执行停火。
因此，观察员和敌对军队玩起了猫捉老鼠的黑色喜剧游戏，损害了国际社会的公信力。
一位乌克兰炮兵军官向我展示了他是如何将榴弹炮藏在该区域内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如果俄国人炮轰他的步兵同事（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他有责任还击。欧安组织可以滚一边去了。
在几个地方——特别是马里乌波尔东部的希罗金村和阿夫迪夫卡南郊的工业区——战争从未停止过。到2021年，乌克兰军队报告说，俄罗斯人正在用四轴飞行器投掷手榴弹（他们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教训是明确的：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安全保障，任何新的协议都将无法执行。
然而，欧洲的安全保障似乎不可能做到：前北约秘书长安诺斯·福格·拉斯穆森估计，维持停火所需的部队人数“在5万至10万之间”。前英国陆军司令丹纳特勋爵认为，英国需要提供相当数量的部队，这一要求高于上述估计。
他告诉BBC：“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要部署10,000名士兵，每人轮换6个月，那么实际上需要30,000或40,000名士兵，而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可用兵力。所以，当今政治家们并没有真正考虑过这里的一些大问题。”
英国军队最后一次在欧洲部署以阻止俄罗斯军队向西推进是在战后的莱茵河英军（BAOR）。在鼎盛时期，部署人数达到8万，但那是1950年代，当时英国正规军超过35万，总人数接近50万。
英国国防部的数据显示，常规士兵仅有74000人。作为“加强前沿存在”的一部分，约有900人被部署到爱沙尼亚。难怪英国外交大臣戴维·拉米和国防大臣约翰·希利在《每日电讯报》上撰文称，要实现持久和平，欧洲必须“加倍努力，为本大陆的安全做出更多贡献”。
外交大臣和国防大臣呼吁英国和欧洲“为欧洲大陆的安全做更多的事情” 图片来源：肖恩·盖洛普/Getty
然而，持续了八年的第二份明斯克协议确实带来了一线希望——或许只是海市蜃楼——即长期稳定的希望。
在军事化程度高且长期萧条的顿巴斯锈带，生活从未恢复“正常”，但矿山和工厂，甚至一些位于最前线上的矿山和工厂，都恢复了运营。
在俄罗斯占领区，被当局投资用来展示残酷的秘密警察和比俄罗斯本土更残酷的法律真空相结合，使民众不敢造次。
在乌克兰一侧，马里乌波尔、斯拉维扬斯克和克拉马托尔斯克开始受益于中央政府和国际组织的大量资金流入。
在格拉尼特诺耶村，来自卡尔米乌斯河俄罗斯占领区的学童每天穿过无人区，前往乌克兰控制区的学校上学。
最终，乌克兰人重建了桥梁，并在斯坦尼察-卢汉斯卡设立了正式的检查站，允许当地人往返于接触线两侧。
当然，一个鲜为人知的黑色经济也随之发展起来，走私者往返于接触线两侧，运送货物和现金。
到2022年普京发动全面入侵时，一个虽然不完美但还算稳定的边境地区开始出现。
炮击事件逐渐减少，顿巴斯人民看到了一个与和平不无相似的未来。
然而，这并不符合普京先生的意愿。
新的朝鲜？
美国的愿景似乎是，这一次，朝鲜式的非军事化边境将真正确立，乌克兰可以在其背后繁荣发展。
“我很希望它能保持这种状态，”帕夫洛·克利姆金说道，他在《明斯克协议》签署时担任乌克兰外交部长。
“但凭我的经验判断，和平不会持久，因为对普京来说，我们的存在本身就违背了他关于俄罗斯的新概念，即俄罗斯是一个类似于印度、伊朗或其他大国的国家文明。所以我认为和平不会持久，除非在谈判中加入可信的威慑因素。”
普京一直明确表示，他不仅对停火感兴趣，而且对永久解决方案感兴趣，这需要征服乌克兰并重新制定欧洲安全秩序。
克利姆金先生说，换句话说，和平有两个部分：无论乌克兰是否信任普京会遵守诺言，都会签署协议；以及确保他遵守诺言的威慑条件。韩国的和平当然是由美国的大规模军事存在来保障的。
当被问及乌克兰的和平是否取决于欧洲而非美国时，克利姆金说：“每个人都必须参与对话。问题是欧洲人不仅非常害怕，而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恐惧。”换言之，是武装还是安抚。
达尼柳克先生指出，还有一个障碍：2022年，普京先生通过了一项法律，正式吞并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地区——包括他当时没有控制、现在仍然没有控制的地区。俄罗斯宪法明文规定，一旦获得俄罗斯领土，不得放弃。
“根本问题是俄罗斯人受困于他们之前的决定。对他们和他们的疯狂法律来说，是乌克兰占领了顿涅茨克地区的40%，再加上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停止战斗是犯罪，”达尼柳克先生说。
“是的，普京政府在规避俄罗斯宪法方面很有创造力，但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摆脱这一困境。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摆脱战争。”
新的世界秩序？
假设如何阻止俄罗斯人战斗的难题可以克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如何阻止他们再次开始战斗？ 到目前为止，特朗普还没有给出答案。
有一种说法是，美国以典型的特朗普风格，只是提出了一个极端的立场，以此作为谈判的起点。事实上，言辞已经开始软化。英国国防官员周五表示，他们认为可以劝说美国人向维和部队提供空中掩护，以换取乌克兰稀土矿的开采权。
令乌克兰感到欣慰（但同时也感到困惑）的是，黑格塞斯先生在本周晚些时候温和地修正了他在周三所坚持的强硬立场。他沉思道：“一切都在谈判桌上。”他接着说，现在不给予乌克兰北约成员资格并不意味着25年内都不会给予。他关于2014年边界的言论并非“让步”，而是一种观察。
即便如此，目前严峻的现实是，他的政府已经明确表示，可能对乌克兰的长期安全保证不感兴趣。黑格塞斯先生告诉北约国防部长，美国将不再“主要关注欧洲的安全”。他演讲的早期草稿表明，他想更进一步，说美国将不再是“欧洲的主要安全保证者”。
一些欧洲官员担心，这不仅仅是美国的退缩，而是新的世界秩序的诞生——在这个世界秩序中，乌克兰只是克里姆金先生认为特朗普政府正在与俄罗斯寻求的更大交易中的一张牌。
美国国防部长皮特·黑格塞斯表示，华盛顿在战争问题上的立场发生了巨大转变。图片来源：阿纳多卢通讯社
证据在于语言中微妙但至关重要的变化。
特朗普先生的国务卿马可·卢比奥上周在接受福克斯新闻的梅根·凯利采访时说：“世界只有一个单极大国是不正常的。”
“这是冷战结束后的产物，但最终你会回到一个多极世界，地球上不同地区有多个大国。”他补充道。
这种措辞让外交政策界感到震惊。
在学术界，“多极化”是一个理论术语，指的是全球权力中心影响力相当的世界，也是国际关系学教授晦涩论文的主题。
但在20世纪90年代末，叶夫根尼·普里马科夫总理将多极化作为俄罗斯外交政策的目标，而普京仍然坚持这一世界观。
自此以后，它一直是俄罗斯外交政策的核心支柱，包括普京先生在内的官员们经常大谈特谈，表达他们对全球权力分配的愿景。
伦敦国王学院俄罗斯政治学教授萨姆·格林表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它意味着国际事务的民主化：我们不想受华盛顿的摆布，所以希望建立一个拥有多个权力中心的世界。
“但俄罗斯希望成为为数不多的真正独立的力量中心之一，并认为只有当你的轨道上有其他中心时，你才是真正的力量中心。”
普里马科夫希望俄罗斯成为管理多极世界的少数不可或缺的真正主权国家之一。为此，俄罗斯需要在前苏联势力范围内取得霸权地位，并限制北约的扩张。
换句话说，这就是对乌克兰作战和呼吁承认势力范围的哲学基础。
2015年，普里马科夫去世，享年85岁，但这个词在俄罗斯以外仍然不受重视。
美国和西方官员在提到这个词时，认为它是对世界现实的一种幼稚抗议；是奥巴马所称的“地区大国”的青春期发脾气。
因此，听到美国国务卿使用这个词是件非同寻常的事情。
这表明，俄罗斯不仅赢得了这场智力之争，而且美国人也在寻求确立自己的势力范围。
一些美国邻国已经产生了这种想法。
加拿大自由党前领导人迈克尔·伊格纳蒂耶夫指出，特朗普总统的首批外交政策举措与俄罗斯、中国甚至中东地区无关。
相反，特朗普宣布有意收购格陵兰岛，控制巴拿马运河，并以毁灭性关税为代价将加拿大变为“第51个州”。
伊格纳蒂夫先生表示：“每个人都必须考虑的是，这首先表明美国从北部的格陵兰到南部的智利拥有势力范围，并希望与加拿大实现无缝经济一体化，基本上在经济上吞并我们。”
“但最严重的是，这可能意味着在东亚向对岸大国让出势力范围。这可能意味着在欧洲东部边界向俄罗斯让出势力范围，基本上就是说要将世界分为三个部分。”
应该指出的是，特朗普先生和他的政府都没有明确呼吁进行这样的世界划分。白宫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兹否认了入侵加拿大的计划。但他指出，美国忽视了“我们自己的半球，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能源、食物和关键矿产，而我们已经忽视了太长时间了”。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概念，打破了冷战后的共识。然而，它也有许多先例。
早在1494年，西班牙和葡萄牙就通过《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瓜分了整个地球。更近一些，1945年，温斯顿·丘吉尔、富兰克林·罗斯福和约瑟夫·斯大林在雅尔塔瓜分了欧洲。在小说中，乔治·奥威尔对大洋洲、欧亚大陆和东亚陷入永久战争的黑暗预言预示了这一刻的到来。
多极化的学术研究警告称，当您建立多个霸权时，就会产生多个冲突：敌对大国之间无法就势力范围达成共识，而其卫星国又不愿屈服。因此，虽然特朗普可能认为多极化是通往和平与稳定的道路，但其他人则认为这风险极大。这反过来又可能让一些俄罗斯观察家怀疑特朗普对这个新愿景有多认真。
格林教授说：“如果我在克里姆林宫或克里姆林宫附近，我会好奇美国到底会在多大程度上拆除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支撑其外交政策的结构。”
这不会阻止中等和较小国家计算新的世界秩序如果真的实现，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对于远离前线的一些国家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变化。但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它们位于美国势力范围与俄罗斯或其他大国（多极化的新“三巨头”）势力范围交界处，目前的稳定和主权可能会受到严重威胁。
伊格纳蒂夫先生说：“我们的问题是我们将失去政治主权，这对加拿大人来说非常重要。但对其他国家来说并不重要。
“但我认为欧洲人有很多事情需要担心。他们从1945年美国军队进驻和马歇尔计划开始，就达成了历史性的协议。这应该会让欧盟和英国决策者感到不安。”
在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远离战场，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然而，特朗普与普京通电话并没有给前线士兵留下太多印象。
在战壕里，托列茨克附近的一名迫击炮指挥官米哈伊洛说，慕尼黑的混乱无关紧要：俄国人仍然会定期发动进攻，乌克兰人试图抵挡他们，当俄国人集结了足够的人力和装备进行另一次大规模进攻时，战斗又开始了。
也许恰如其分的是，这些就是大战的战术。与一个世纪前一样，在战壕之外，强大的帝国正在聚集，以达成交易并建立广泛的影响力。现在，就像那时一样，世界将拭目以待，看看结果究竟是稳定还是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