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创板日报》2月21日讯(记者 余诗琪 敖瑾 李明明 陈美)过去一年,创投市场生态正经历着深刻变迁。

“耐心资本、新质生产力”成为创投行业的关键词。随着2025年全国两会临近,围绕“创投市场”的讨论热度逐渐走高。在政策层面,从“创投国十七条”到“国办一号文”,募资端长线资金扩容、投资端硬科技导向、退出端S基金破局等改革举措密集落地;行业层面,政府引导基金规模不断扩张,半导体、新能源等硬科技领域早期融资额激增。

在2025全国两会前夕,《科创板日报》记者采访了多位创投行业资深人士,包括上海市创业投资行业协会副秘书长颜国彬、东方富海董事长及深圳市创业投资同业公会会长陈玮、前海开源首席经济学家杨德龙、泥藕资本创始合伙人杜欣、水木资本董事长唐劲草及华兴新经济基金管理合伙人杜永波,围绕创投行业的政策变化、市场趋势、税收及退出机制等议题分享了他们的洞察。

多位受访人都表示,近年来创投行业在政策层面得到了高度重视。前述政策文件的密集出台,明确了创投行业的发展方向与定位,为行业的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这些政策不仅优化了募资与投资环境,还提升了创投行业的专业化、市场化水平,助力投资策略长期化,退出渠道多元化。

然而,政策红利释放的背后,他们也提到行业深层次挑战亟待破解:税收政策模糊导致“盈利即缴税、亏损无抵减”的扭曲现象,IPO依赖症加剧流动性压力,银行保险等长线资金入市仍存制度壁垒,国资与民资协同机制尚未成熟……在受访人们看来,创投行业在期待政策进一步落地的同时,也需直面生态重构中的阵痛,平衡短期阵痛与长期价值。

政策“礼包”密集释放

对于创投行业而言,去年年中开始就进入了政策“礼包”密集释放期,在数量和规格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可以看到,国家级政策信号频出。从去年6月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鼓励险资、社保基金等开展长期投资,营造支持创业投资发展的良好生态”,到2024年《促进创业投资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创投国十七条”)发布,再到2025年开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促进政府投资基金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一号文”),国家级政策覆盖募、投、管、退全链条,系统性支持创投行业发展。

高规格的政策文件出台给行业带来了直观的影响。颜国彬在采访中提到,目前政府投资基金在创投行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国办一号文”提出政府投资基金要回归引导基金本身的属性,不以招商引资为目的,而是真正投小投硬基金。这是个重要的风向标,会给行业带来深远的影响。

唐劲草提到,“国办一号文”的出台填补了相关监管空白,一经出台就受到了私募股权投资行业的广泛关注。杜永波则表示,随着政策不断释放出积极信号,能感受到今年开年后行业有着明显回温,对2024年持“谨慎乐观”态度。

具体到政策上,呈现出三大核心导向:一是鼓励长期资本入局,从国家到地方政府都多次提到“耐心资本”的重要性,明确要求保险资金、社保基金等长期资金进入创投市场。2024年数据显示,政府引导基金对私募股权基金的出资占比达47%,其中49%的新设基金存续期超过10年,部分基金期限延长至15-20年。

二是硬科技投资导向强化。政策明确要求创业投资类基金“投早投小投硬科技”,多地政府引导基金将返投比例从2-3倍降至1倍以下。2024年,半导体、新能源、生物医药等领域早期项目融资额同比增长35%,政策引导效应显著。

三是促进退出渠道多元破冰。针对一级市场“退出难”的现状,包括开展私募股权创投基金实物分配股票试点、股权投资和创业投资基金份额转让试点等、促进并购退出、S基金交易的的增加。数据显示,2024年,S基金规模突破千亿。

在中央政策引领下,地方层面已从纸面走向了实践。上海、广州、杭州等地率先破局,开始加速优化政府投资基金运作机制。其中,上海引导基金取消招商引资导向,转向市场化评估项目技术水平和团队能力;广州明确引导基金目标为“加速高端自主创新资源集聚”,弱化返投比例要求。

陈玮表示,当下返投要求低于1倍的引导基金数量不断增多,在返投认定口径方面也更加宽松。这种转变意味着政府引导基金从运作理念和管理思路上,都向着市场化在转变。同时,政府引导基金的职能与目标,也从招引的“存量博弈”逐步向投资、强化区域创新生态,建立区域间产业协同链条等导向过渡。这将有助于推动创投机构聚焦于研究、投资、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整合产业资源的优势,避免资金资源的低效运作。

此外,他认为,在一系列支持创投的政策背后,是科创时代下国家对经济结构深度调整的战略考量。创业投资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抓手,是人才链、创新链、资金链深度融合的重要纽带,对促进科技和金融相结合,支撑高质量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支持政策的持续引领下,金融体系将更加注重以股权投资为主的直接融资模式,为科技创业者搭建起更广阔的发展平台。

生态重构的阵痛

在政策红利释放的同时,创投市场发展中的深层次矛盾也逐渐显现。

耐心资本“冷热不均”,目前国资资金已经成为一级市场的主导方,但受考核机制限制,在投资“高风险、长周期”的硬科技项目依然“缩手缩脚”,种子期硬科技项目仍面临“长线资金荒”的困境。

与此同时,市场流动性不足亦是一级市场长期以来的痛点。在IPO退出机制受阻的情况下,区域性股权市场流动性不足,大量一级市场基金和项目卡在了退出上,形成规模庞大的“堰塞湖”。

杜欣和杜永波作为从业者对此都有着切身的体会。杜欣建议,政策能在老股交易上给出更多空间,通过促进投资人(非创始团队)的老股交易释放流动性,激活市场热情。一旦激活了多轮次的股权转让交易,早期的活水自然来临。

杜永波则呼吁,恢复IPO常态化,加速注册制落地。同时,在A股并购市场交易中,简化流程,鼓励市场化定价。

在唐劲草看来,长线资金短缺是制约行业的核心瓶颈。他表示,一级市场迫切需要“中长期资金入市”。一方面,中国庞大资金在银行业空转,在保险、社保、住房公积金等领域亦有大量长期资金在低效运转,另一方面,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科技强国急需大量中长期资金,这样的反差与错配必须尽快予以突破或解决。

“在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特殊时期,科技创新、发展新质生产力有其特殊意义,对提高全社会生产率具有显著的拉动作用和放大作用。因此,将国资、银行、保险、社保、住房公积金等庞大资金量的一部分与中国创投业结合起来,势在必行,虽然期间需要突破众多制度障碍,但站在大国战略的视角,站在中国复兴的大历史视角,方法总比困难多,这应是中国下一轮经济改革的‘题眼’。”他在采访中强调。

多位受访人还提到了当前行业生态的变化,国资和民资如何协同。颜国彬表示,在发展中,国有资本与民营资本是树木与森林的关系。在初期,国有资本率先进入,做好示范效应和规则,但要形成生态,则需要民营资本这一森林来担当。杨德龙也认为,国资和民资在创投领域都应有一席之地,形成齐头并进的良好局面,更有利于科技企业的发展。

多位受访人都提到,希望在未来为国资创投机构健全容错机制,在考核周期、考核空间上给到更多支持。同时推动国资、民资协同合作,例如共享项目池,按“国资兜底技术风险、民资主导市场运营”分工等。

此外,税收问题亦成为受访者共同关注的焦点。陈玮指出,当下创投行业在税收领域面临诸多问题,如基金备案类型不同带来的税负差异,导致部分个人投资人实质参与创投但无法享受创投税收优惠政策,引发税收公平问题,且税务稽查仍在加剧矛盾;单一基金核算下管理费、业绩奖励不可扣除,亏损不能跨年结转,个人投资人抵扣受限等。

他表示,创投税收问题带来的影响,事关创投行业的市场活力,为了促进创投行业的健康发展,应该完善相关税收政策,明确基金备案类型与税收政策的对应关系,优化核算模式,消除不合理的税负差异;加强税务机关与创投行业的沟通交流,提升税务人员对创投业务的理解和认知,避免错误征税;同时,建立动态的税收政策调整机制,根据行业发展特点和市场变化及时优化税收政策,为创投行业营造公平合理的税收环境。

从多位受访人的分享来看,中国创投行业正经历从“量变”到“质变”的关键转型。行业都在期待未来以“制度创新”替代“局部修补”,在税收、退出、资金准入等领域推出可操作的细则,真正摆脱“赚快钱”惯性,践行“投早投小投科技”的长期主义。正如唐劲草所言:“这是一场需要顶层设计与基层探索共同推进的系统工程。”唯有如此,创投行业方能从“政策红利”走向“生态红利”,真正担起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时代使命。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