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市岳麓山。山顶云麓宫东北,有一条深长的峡谷,谷中一块巨石挡道,山水常年冲击,巨石竟被冲出个窟窿,这就是岳麓山胜景之一——穿石岐。
1985年1月9日,寒风、冷雨、夹着小雪飘飘洒洒。往日游人如云的林间曲径显得格外的冷寂。上午十时许,一个中年民警带着两个青年人说笑着来到这里。民警掏出手枪,退掉子弹,接过一个青年递来的子弹,上膛后,连同手枪一起还给他。那青年将枪在手中掂了掂,突然抬起枪口,对准民警。
“砰!”子弹飞了。
民警吓了一跳,喊道,“怎么搞的?走火了!”
那青年也不答话,顺手又是一枪。子弹猛地穿过民警右眼皮,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斥责道:“欣伢子,我有得罪你。”
“王叔叔,对不起。”青年狞笑着扣动扳机。
“砰!”民警马上躲过,这时才意识到情况的险恶,对自己破坏纪律,把枪随意借人打靶悔之莫及。他飞起一脚,踢倒欣伢子。另一个青年连忙扑上来,将负伤的民警按倒在地,小铁锤狠狠连击民警头部,爬起来的欣伢子又用枪对着民警。
“砰!砰……”
沉闷的枪声在林间峡谷回响。行凶的暴徒扔下浑身鲜血的民警,惶惶然如丧家犬窜进茫茫林海中……
红灯、绿灯、尖厉的警笛,飞驰的警车。
长沙市公安局、湖南省公安厅的领导同志和公安人员先后赶到发案现场。
一滴滴清新的鲜血歪歪扭扭地连成一线,直到山下,一把带血的铁锤落在现场数十米处的草棵里。
随着无线电台的红灯闪烁,全市公安干警荷枪实弹,立即奔赴岗位。
数以千计的党政干部、民兵和街道治保、联防人员紧急动员。
一个个关卡,一条条通道,在罪犯可能活动和藏身的地方,闪现着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血手套!”犯罪现场200米处又有了新发现。
早就跃跃欲试的警犬立即跟踪追击,嗅源在山下五路公共汽车站突然消失。狡猾的罪犯脱逃了。
随着阵阵警铃声,警报从省公安厅传向各地、市,从公安部传向各省、市。
在岳麓山受伤的民警是公园派出所民警王琪军。他昏昏糊糊地躺在省武警部队医院。
“王叔叔。”
谁?噢!是欣伢子,老王一个熟人的儿子。
王琪军望着前来探望的战友,吃力地说:“有个罪犯叫陈欣,父亲是……工人文化宫的。”说完,又昏了过去。
陈欣?是他。富强服装厂工人。二十二岁。陈父反映,陈早就和其女友同居,近来一直睡在她家。
面对公安干警苦口婆心地劝说和严正的教育,姑娘心中,理智和感情互相咬噬、厮杀。终于,她那紧闭了四个多小时的嘴张开了,吞吞吐吐地描绘出的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八号晚上十一点多钟,陈欣来到郭家,临入睡前告诉了她一个丧心病狂的阴谋:陈欣和长礼伢子、建国伢子要干“大事”,先抢王琪军的手枪,然后劫储蓄所,夺守桥武警的冲锋枪、手榴弹,抢炸药,颠覆列车……
这是一伙有组织、有目的、丧心病狂的暴徒。肩负重任的公安干警头上冒着冷汗,指挥部通宵挑灯。要求查明长礼伢子、建国伢子的紧急命令火速发出。
两小时后,二犯身份查明:
陈长礼,二十九岁,曾因流氓、扒窃案被判刑五年。刑满释放后不久,进入长沙磁性材料厂,一九八四年自动离职。
孙建国,二十六岁,曾因抢劫罪被判刑七年,同陈长礼是“牢友”,一同释放后,顶职在市房屋修缮公司做泥工,二犯长期同居一室。
这是两个犯有前科的暴徒,心狠手辣,危害性极大。必须迅速抓获归案。
1月10号凌晨三点多钟,郊区报来一条重要线索。
这条线索是一辆鹦鹉牌单车。长沙市郊区大托乡先锋村治保主任老易,和执勤民兵在机场口发现了它。
孙建国父亲反映,发案当天上午十一点左右,陈长礼慌慌张张地将孙的单车推走了。经查对车型和钢号,丢弃在机场口附近的单车正是孙建国的那一辆。
案犯的踪迹终于找到了。枕戈待旦的指挥部领导立即紧急碰头,分析罪犯的动向,陈长礼将单车丢在大托,附近又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交通工具。在戒备森严、层层设卡的城郊,三犯同骑一辆单车是不可能的。因此,案犯很可能分散逃窜。陈长礼将单车丢在汽车站附近,南逃可能性很大。
指挥部决定兵分三路。一路南下广州、南宁、韶关,配合当地公安机关查控;一路请省公安厅急电株洲、湘潭、衡阳等地和铁路公安机关堵截;一路就地查清案犯南逃的落脚点。
醴陵县公安局。
县局党组连夜调兵遣将,各个要道,重兵把守,张网以待,已经两天两夜了。
城关派出所余建国等干警,接连找了陈的两个亲属,都没有发现陈犯的踪迹。接着直扑第三号目标,陈长礼的叔叔向干警报告:“今天晚上九点多钟,长礼和我住在城关牛屎弄子的另一个侄儿雪伢子,一路来看我,坐了一阵,现在可能回雪伢子家睡觉去了。”
干警们谢别老人,跑步直扑牛屎弄子,同时向县局和派出所报警。不过几分钟,县局喻局长带领十二名干警赶来了!
夜深人静,天黑风冷。一位治安员指点干警,在牛屎弄子几十户人家中找到了雪伢子的住处。
干警们在两位知情人的带领下,把雪伢子的宿舍围了个严严实实。喻局长带头直插目标,他们刚登上楼梯,突然发现陈长礼从楼下厕所中钻了出来。
“不许动!”他们扑了上去。
陈长礼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明白大势已去,只得俯首就擒。
指挥部双刀并下,一面继续围捕,一面突审陈长礼。
惊魂未定的陈长礼供认了伙同陈欣和孙建国抢枪杀人的动机和过程。他还交代,三犯在元月六号就身藏凶器,窜到烈士公园派出所,企图暴力抢夺民警的枪支。第二天,又结伙去王琪军家图谋夺枪,后来打听到王没有带枪回家,才没有动手。九号,三犯按照预谋,二陈抢枪杀民警,孙建国身藏杀猪刀,躲在树丛中了望、接应。后来,看到打不死王琪军,害怕追捕,分头逃窜。他不敢在长沙久留,一个人跑了。枪在陈欣手中,他们的下落不明。
山村的夜幕降得早。12号晚上七点多钟,株洲白马垅上空,就黑沉沉的了。
这个小镇就在火车站附近,镇上有家“白马饮食店”,店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名叫邱秀英。她精明能干,待人热情,生意做得很红火。这时,她正准备关门,两个青年人悄悄地溜进来,操着长沙话问:“有饭吃没有?”
她应声打量来人,一高一矮,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连忙答道:“有,请坐。”
来客买了三菜一汤,一斤饭,二两白酒和一瓶葡萄酒,一个面朝里,一个脸朝外,不声不响地吃喝起来。
突然,店中又走进三个青年。先来的两个长沙人情不自禁地停下杯筷,抢先问道:“你们是干么子的?”
“我是本地的泥工。”后来的一个青年人轻松地回答。
矮个长沙人似乎放了心,问:“你们这里有包头没有?我们想做点临时工。”
“我们这里只有小包头。”一个本地青年答。
矮个长沙人站起来,热情地说:“来,来,你们来喝酒,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在这中间,高一点的长沙人一直没有吱声,双膝紧紧地夹住那只进店后就没放过的黄包。他眼睛时而门里,时而门外,骨碌碌乱转,直到本地青年买来酒,他们一起喝了几杯,他才说,“我们是长沙黑石铺的,十几年有来过这里了。这次来是到西角山看我祖埃毑坟的。我们还约了一个朋友在易家湾,有碰上,我们不晓得坟在哪里,只有他晓得。”
矮个长沙人接着说:“今天找不到了。”又转身问老板娘,“你这里可以住吗?”
“可以!”邱秀英答道,“你们有证件吗?”
“有得。”矮个长沙人说完,不自然地看看同伴。高一点的长沙人正在低头吃饭。
邱秀英好不奇怪,别人吃饭脸朝桌子,这个人吃饭却侧身对着墙。他们讲的来路也前后矛盾,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噢——”她忽然想起了公安机关前几天给她看的通缉令。这两个长沙人真像那上面的照片。她心中一紧,对刚刚进门的侄媳妇努了努嘴。
两个长沙人似乎发觉了什么,突然问同桌喝酒的本地青年:“你们这里查旅店吗?”
“过去不查,最近查得紧。”一个本地青年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高一点的长沙人连忙问,眼睛却死死盯住女主人的侄媳妇,手搭在黄包上。
邱秀英一边招呼矮个长沙人开房间票,一边思索对策。
三个本地青年丝毫也没察觉到这间常来常往的小小饮食店里有什么危险,毫不顾忌地告诉两个长沙人,因为长沙有人打死民警,抢走了枪,这几天到处都在查。
喝完酒后,邱秀英丈夫离去不久,他们也说说笑笑地走了。矮个长沙人假装送他们,跟着走了老远,才返回店里。
这时,店中还有五个大人,邱秀英这边两女一男,对方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挎包里很可能有一支能致人死命的枪。邱秀英想了想,连忙招呼他们休息。两个长沙人笑了笑,向她要了手纸,双双钻进店外厕所里。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邱秀英还没看见他们回店,连忙拿着手电到厕所里去找。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一看,大吃一惊,这两个人已经逃了。
从邱秀英厕所中溜走的两个长沙青年正是陈欣、孙建国二人。
他们虽然不清楚邱秀英发现他们失踪后,立即叫侄儿和侄媳妇飞车赶到村民委员会,报告了公安机关。但是,他们从女店主的神色中察觉到了她对他们的怀疑,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窜到了镇后的山上。打算躲过一宿再说。寒风阵阵,山林瑟瑟,就像无数的人包抄而来。他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突然,一辆摩托车大开着车灯直向他们奔来。
“不好!”他们连忙卧倒在路旁的臭水沟里。
摩托车刚刚过去,他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还没走上几步,又一辆汽车吼叫着驶过来……
深夜,他们走到京广铁路400公里处。四周一片寂静,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他们突然想起早就策划的阴谋,发疯般地窜上路基,将一块小书桌大小的水泥预制走行板抬到路心,然后坐在阴暗处,等着看列车颠覆的惨剧。
第二天零点十五分,满载货物的1513次列车由北往南急驶而来。“轰!”列车排障器一下就将二犯放置的水泥板,连同他们的祸心铲到黑暗的角落。陈、孙二犯疯狂地跳起来,又将两块一百多斤的大石头抬到下行铁路399公里处的轨道中间。
这两块石头足可以颠覆任何机车。满载旅客的143次列车和1543次货车正风驰电掣般地向这里奔来。情况十分危急。
三点零二分,铁路上行线上,岳阳机务段6261机车牵引1636次货车,飞经399公里处,司炉黄汉斌突然发现了挡在前方下行线上的石头,立即报告司机李运发。李马上通过无线电话呼叫前方易家湾车站。
糟糕,话机故障,没有联系上。黄汉斌撕下一张手账纸,写上“399+200处有两块大片石在道心(下行线)。”列车进入易家湾车站时,司机减速,黄将这一危险信号单丢给车站执勤人员。
车站执勤人员立即将险情报告长沙铁路分局调度室周新群,同时转告驻站民警。民警火速带领三名铁路工人奔赴现场。
周新群当即采取断然措施:命令易家湾车站扣下1543次列车;同时向正在白马垅上行线行驶的1082次列车发出紧急通知:“上一列车乘务员在399公里左右发现下行线道心有异物,请加强瞭望。”
1082次列车司机胡正明接到通知后,立即将机车关气运行,副司机协同司炉瞭望。
“看!”他们几乎同时叫起来,“石头!”
司机赶忙刹车,副司机和司炉跳下车;搬出了大石头。紧接着,143次客车安全通过,满车的旅客悠然美睡,均匀地呼吸,甜美的鼾声和着列车有节奏的响声,飘向远方。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威胁他们生命的危险和车站小镇白马饮食店的一幕,引起了省公安厅和“一·九”案件侦破指挥部的高度重视。
省厅指示株洲、湘潭和铁路公安部门,组织力量,进入白马垅地区严密查控。指挥部也调集力量协同湘潭、株洲围捕。
大兵云集白马垅,孙、陈二犯狗急跳墙,枪口对准了一个老实农民。
株洲白马垅乡农民袁子华,年近花甲,不问世事。这几天,附近清查长沙抢枪杀人犯,沸沸扬扬,他却满不在乎。十四号上午,他吃罢早饭,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向石狮岭走去,冬日闲来无事,打担柴也好。
石狮岭正在白马垅大山中,周围层峦叠嶂,方圆二十多里丘陵一座接一座。山上杉树、松树一望无边,灌木、草丛密密层层。山下铁路、公路纵横,正在长沙、湘潭、株洲交界的地方。当然,土生土长的袁子华无心赏玩山水,选了一处灌木茂密的地方,埋头砍起柴来。
“不许动!”
野蛮的喝叫吓得袁子华猛地回头,只见灌木“霍”地响处,两个青年人跳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前胸。
他呆呆地僵立在原处,明白自己碰上那两个长沙来的杀人凶手了。想喊张不开口,要逃挪不动腿。
“不准做声,不准报告!”孙、陈二犯恶狠狠地威胁,“不然,老子就打死你!”
天!老袁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半天才缓过神,踉踉跄跄地摸下山来。直到下午四时多,才敢把这事告诉一位供销社干部。
线索反映到省公安厅。黄副厅长马上命令株洲、湘潭市公安局,组织干警,发动群众,包围白马垅大山,严密搜索。
株洲市公安局刘、马两位副局长带领干警和警犬,迅速赶到大山东北两面,封锁了下山的必经之路。湘潭市公安局刘副局长率领干警,堵住了西南两面的山路。
长沙市公安局刑侦黄副大队长和一支侦察队,带着“昆明”、“利沙”两条警犬火速参战。长沙县公安局贾副局长组织力量截住山北。山里山外的群众都发动起来了。
现场总指挥黄副厅长望着连绵的群山,心中既有临战前的高度亢奋,又隐隐怀着忧虑。山大林密,哪里不能躲人?凶手在暗里,我们在明处,我们的人随时都可能流血牺牲。但是,此刻不容犹豫,搜山战幕已经拉开。
“汪!汪!”警犬“昆明”、“利沙”突然发出警报。原来,在山上微波站东侧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两人坐留的臀印,还有一支烟蒂。这是孙、陈二犯留下的痕迹。
干警们心中那本来就绷得很紧的弦好似发出“嘎嘣”“嘎嘣”的钢音。报警信号迅速悄悄地传给了全体参战人员。几条警犬也兴奋不已,跟着嗅源,顺踪追击。
“利沙”引着干警,逢山过山,遇路上路,一直追了五里多路,跑出大山,到了湘潭地区的响坛,嗅源突然消失了。
就在围捕白马垅大山的这一天,陈长礼从醴陵被押回长沙。指挥部指派侦查员陈米云、王觉兵和石星球负责审讯。战前,总指挥李玉如面授机宜,要求他们务必弄清孙建国、陈欣可能潜逃的地点。
预审室。
陈长礼垂着头,瑟瑟抖索着坐在被审席上。
“陈长礼,你认识孙建国哪些朋友?到过哪些家?”侦查员单刀直入,言近旨远。
在手持正义之剑的民警面前,陈长礼低下了他曾经塞满美梦的头。
“孙建国在沅江有两个朋友,一个叫皮开元,另一个叫孙小辉,小名孙猴子。他们都是劳改时的难兄难弟。我和孙建国一起到过孙猴子家,还到过孙猴子姐夫杨某某家做鱼生意。孙建国说过,沅江漉湖芦苇无边,有事做,好藏身。”
沅江!侦查员的大脑灰色细胞活跃起来。孙建国行凶后还对一个熟人透露,要去沅江做事。这些亡命之徒,对他们的难兄难弟信若神灵。沅江很可能是他们已经或者将要去的地方。
三位民警立即专车赶赴目的地。
天黑下来,劳累了一天的长沙人步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家。那条叫做槽坊巷的小街上,一个青年人痴呆地摇晃着脚步,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门口,一下子靠在门上,连掏钥匙的劲也没有了。苍白的脸上冷汗直冒,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刚刚走到门口的他嫂子见此情景,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又喝醉了?”
“不,不!”青年人吃力地说,“我,碰到欣伢子了。”
“什么?欣伢子回来了?”
那青年点点头。他是陈欣的叔叔陈会兵。刚才在路上,陈欣突然闯到他跟前,陈会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大张着嘴“啊、啊”地回答陈欣的招呼。陈欣紧挨着他,手插在口袋中,急切地问:“我家里还好吗?小郭还好吗?”陈会兵愣乎乎地,连连点头说好。直到陈欣向他借钱,他才缓过劲来,说:“身上没有带。”陈欣点点头,很快转身走了。
“你报告公安局了吗?”陈会兵嫂子听他吞吞吐吐地说完,连忙问。
“没有。”陈会兵说。
“唉呀!你还等什么?快去。”他嫂子急了,催他赶快去报案。
“陈欣回到了长沙!”已经六天六夜没有脱衣上床睡觉的三位指挥员会心地笑了,果然不出所料。
他们根据孙、陈二犯连续三次出现在白马垅一带,我干警跟踪追击,二犯难以藏身的情况,和孙、陈曾经扬言要到长沙杀仇人的线索,认定二犯很可能妄想出我不意,杀个回马枪。那么,好吧,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重兵守本地,张网以待;精兵扫外围,协助兄弟地区跟踪追击。
五分钟后,大清查的命令催促着上万人组成一支支小分队撒向全市。省公安厅赵副厅长坐镇指挥部,督战通宵。
但搜索通宵,罪犯却踪迹全无。
1月16号下午两点多钟,一个矮小猥琐,衣着脏得发臭的马脸青年,在沅江县界河村的杨某某家门口徘徊。这个村四十多岁的共产党员刘运生,看到这个陌生青年鬼鬼祟祟,心中划了个大大的问号。前几天,县公安局交给他一个特别任务。长沙岳麓山抢枪杀人犯孙建国有一个狱友外号孙猴子,孙猴子的姐夫就是界河村的杨某某。要求老刘注视杨家,看是否有生人来。他和妻子王金莲商量后,天天守在家里等待。
好啊!“生人”果然来了。老刘仔细打量来人几眼,觉得他好像通缉令上的孙建国,心中一紧,又连忙装作没事一样在自家门口蹲下来。陌生青年看看附近没人,走到老刘身边悄悄地问道:“杨某某住哪里!”
老刘的把握更大了。他若无其事地喊道:“杨某某,你家来客了!”
杨某某应声出门,向来人道:“你是哪里来的?”
“我是浏阳的。”来人南腔北调地答道。他自称是孙猴子师傅的老表,来镇上推销苹果,被几个人欺负,还说要找孙猴子做鱼生意。
杨某某立即把来客请进屋去。
老刘见此情景,立即叫妻子骑车报告村治保主任黄金虎。他自己留在家中继续监视。老黄听说后,马上骑车到村民委员会,向沅江县公安局报警。十多分钟后,杨某某和陌生人各骑一辆单车直奔白沙渡方向。
不好!老刘一惊,赶忙跑到黄家,不见黄金虎,急忙把情况告诉黄的爱人彭云召,两人分头去找他。
黄金虎正在向县公安局打电话。县局指示:“不要打草惊蛇,要千方百计控制住孙犯,不许他逃掉。”同时,县局李副局长率十九名干警,身着便装,荷枪实弹,分乘四辆摩托、汽车,全速向界河村进发。黄金虎刚刚丢下电话,妻子就跑来了。他一听情况紧急,二话没说,骑车直向白沙渡追去。
快到渡口时,村党支部书记刘春生也骑车赶来了,老黄连忙告诉他:“长沙那个抢枪杀人犯向渡口逃去了。”
“不要怕,一枪打不死两个人!”年过半百的刘书记调过车头,豪爽地说。
好!豁出来了!两人双车直扑渡口。晚了几步,渡船已经离岸五、六米远了。那个陌生人站在船上,叼着香烟,正在洋洋自得吞云吐雾呢!
“陈建波,慢点开!我们要过河!”黄金虎大声呼喊。
船工陈建波见村支书和黄主任要过河,急忙调转船头,一篙两桨,船就靠了岸。
还没等船靠稳,刘支书和黄主任一个箭步跨上船头。还没有等陌生人回过神来,便一边一个抓住他的手,使劲往后一扭。
“唉哟!”陌生人扑通一声跪到船上,杀猪般地嚎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眼珠子都快鼓出。
这时,正在渡口执勤的民兵闻声跑来,几个人一齐动手,把陌生人捆猪似地绑起。刚才还在暗自庆幸的陌生人望着驱车赶来的沅江县公安干警,哭丧着脸哀嚎:“我孙建国做梦都有想到今天落在你们手里。”
“这倒是大实话。”农民们笑了。
他们不管孙犯如何挣扎,摁住他的脖子,从他身上搜出子弹七发,杀猪刀、尖刀各一把。
但是,那支危险性最大的手枪却没有找到,一定在那个至今未获的陈欣手中。
两个罪犯相继落网后,指挥部集中全部兵力搜捕持枪暴徒陈欣。这个最危险的歹徒藏身何处?至今还是个谜。指挥部仔细分析了手中掌握的线索,认为从孙建国身上打开缺口是关键。迫使他如实招供,和陈欣在什么地方分手,互相之间做了什么承诺。
但是,这不是一件比抓获孙犯容易的事,这个十五岁就进看守所的惯犯,阴险狡诈,是不会轻易缴械的。谁胜谁负,就看双方斗智了。总指挥集中同志们的意见,草拟了智审提纲,经黄副厅长等领导赞同后,立即付诸实施。
在省公安厅一间灯火通明的审讯室里,陈米云、王觉兵、李德良三位侦察员坐在主审台上,八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和侦察员分立两旁。孙犯坐在被审席上,一双贼眼却忍不住滴溜乱转。
公安部、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的领导坐在隔壁的办公室,通过录像机观战。
孙建国自知难逃,接战几个回合后,不得不供认他们三人合伙作案的全过程。
侦查员抓住尾巴,穷追猛打。
“你和陈欣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回长沙不久。”
“分手时说了什么?”
“我要他一起去沅江,他不肯,说是挖个山洞躲起来。”
“躲在哪里?”
“我们各走各的,没有问他。”孙建国突然抬起头,一句话封死了门。
这家伙,供认的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一接触到要害,立即缩了回去。任凭侦查员怎么审讯,都拒不开口。一连两堂审讯都陷入僵局。
侦查员简单地碰头后,决意不给孙犯以喘息余地,将他押到市局,紧接着三战。他们放下孙犯极力回避的话题,迂回进攻,尽量用缓和的口气说:“孙建国,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祛,也可以谈。”
“我要抽烟。”
侦查员丢给他一支烟,他深深吸了几口,哀叹道:“我横直无救了,准备被枪毙。”
侦查员敏感地抓住他透出的这句话,晓之以理,明之以利害。
他抬起头,试探地问:“要是我讲实话,能不能保住陈欣的脑袋?”
孙建国狡黠地盯住侦查员,那发红的眼中似乎冒出阴森的亮光。
侦查员威严地说:“现在不是丢卒保车的时候,你自己有一线希望,都要去争取。”
孙建国的精神防线崩溃了。
侦查员快速记下了他的口供。
1月16日上午。长沙市工人文化宫。
宫门洞开。轮休的居民像往常一样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地涌进宫内电影院观看电影《热带丛林历险记》。
风光旖旎的热带丛林,惊险曲折的故事情节,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身边,即将发生一出活生生的惊险剧。
指挥部里,空气紧张得划根火柴就要爆炸。原来,孙建国供认,陈欣和孙分手时说过,要回家一趟。如果家里容他,就要他爸爸给找个地方躲一躲,如果不容,杀几个仇人后自毙。
孙建国见他执意要回去,就问他可有地方躲藏。他自信地说,工人文化宫的假山、游泳池下水道、还有舞台下面,更衣室都是好地方。躲几天后,长沙关卡松,他再外逃;如果卡得紧,他就孤注一掷杀人。
他们还约定,四个月后的十三号,孙建国从沅江溜回长沙,在湖南旅社六路站旁边的水泥电杆上,用粉笔打三个圆点。陈欣看见后,在上面做个记号,再相约去沅江芦苇场。这是一条非同一般的线索,侦查员立即报告指挥部。
指挥部马上请来工人文化宫负责同志和管区民警。他们又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可疑情况。
陈欣进城后,通太街派出所的民警和工人文化宫的同志一起清查。当他们来到更衣室时,门锁着,就请掌管钥匙的陈欣父亲开门,事先告诉他不许做声,不许开灯。
陈父磨磨蹭蹭走到门前,突然高声喊:“你们没有钥匙?”慢吞吞地打开门后,又故意把灯拉开。
这样看来,陈欣躲在工人文化宫的可能性非常大。
指挥部立即调兵遣将。十分钟后,干警们集中待命。黄副大队长奉命着便装,在向导指点下,混在人群中勘察地形。
工人文化宫位于市中心,地盘不大,但建筑零散,且人来人往。罪犯是一个持枪暴徒,一旦接火,将严重威胁群众的生命安全。
怎么办呢?智取。指挥部果断决定:励副局长为现场总指挥,兵分三路,合围进击。治安大队方副队长率一部分干警首先入宫,封锁大院围墙和大门。刑侦大队、特警队、和城管队的干警,分别对假山、文娱室和剧场重点包围。
十一点左右,电影院散场了,兴奋的观众鱼贯而出。好一个风和日丽,隆冬难得的晴天!这边,几位干警来到剧场东面墙下,发现一个35×45厘米的洞口。原来是剧场底部的隔潮层,里面黑洞洞的。仔细看去,洞沿有明显的新鲜爬痕。
“注意!”侦查员发出信号。
“昆明”和“利沙”被引来了。但是,两条调皮的警犬就是不肯进去。身高一米七十的训导员张建芝脱掉棉衣,掏枪上弹,拧开手电,艰难地、小心谨慎而又坚决地从洞口挤进去。等在外面,而又帮不上忙的民警,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剧场过去不过几十米远,有一栋楼房,那是工人文化宫的家属宿舍。楼上一间房子里,两个中年男女目睹公安干警毫不犹豫地进击。急得六神无主,却不敢声张,心中发出阵阵欲吐又咽的哀叹。
晚啰!
“昆明”、“利沙”紧跟在主人身后,钻进洞口。一会,浑身汗泥的张建芝爬出来,失望地摇摇头。
“看!那边!”治安大队的民警发出报警信号。
游泳池东侧有一幢“半口”型结构的青瓦平房,这是更衣室和健身房。任金树、古军等同志从游泳池一路搜索过来。只见更衣室堆了很多杂物,查看以后,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小任转身四处打量,忽然发现天花板有个上下出口。他稍一沉思,顺着木栏爬上去。
天花板里蛛网纵横,又黑又脏。他睁大双眼,仔细察看,发现横木上有几只新鲜脚印,顺迹望去。
啊!东北角里,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突然动起来。他赶忙退下报告。正好碰上方副大队长和办公室小廖走进更衣室。老方听完报告,立即命令胡金明、任金树、古军三人一手持枪,一手拿手电上去侦察。城管民警陈星武紧跟在后面往上冲。小廖手持扁铁在屋檐下警戒。
几分钟后,励副局长带着援兵和警犬赶来,团团围住更衣室。励副局长命令王宁,李树生等从更衣室后侧爬上屋顶,控制制高点。
王宁揭开瓦片,一道亮光射进天花板。他突然发现陈欣龟缩在角落里,正在举枪对他瞄准,他连忙一侧身,扣动扳机。
“砰!砰!”子弹激起的烟尘冲屋而出。陈欣一个后滚翻,躲进更黑暗的角落。
工人文化宫一位四十多岁的同志扛着楼梯之前来了。小廖接过架在屋檐上,和七八名干警冲上屋顶,直逼陈欣。
励副局长领着干警在下面喊话:“陈欣,你被包围了,缴枪不杀!”
陈欣,这个自绝于人民的暴徒,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棍,拒不投降,再次持枪顽抗。
“打!”一声令下,几支被攥得发热的手枪,同时射出复仇的子弹。
“砰!砰!”
“啊!”陈欣绝望地嚎叫一声,一个狗吃屎栽到墙外的小巷子里,结束了罪恶的生命。
不久后,陈长礼和孙建国被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