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蓝光在走廊瓷砖上投下冷冽的影子。陈冬抱着那只老式皮箱,皮革表面已经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铜扣上结着暗绿色锈斑。他记得舅舅总说这箱子是1967年三线建设时厂里发的,装过图纸、饭盒,还装过要给上海姑娘的情书。

玻璃窗外的雨点突然变得密集,打在铁皮遮阳棚上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陈冬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皮箱边角,那里有道寸许长的裂口,露出里面暗褐色的内衬。十三岁那年他偷偷打开箱子,被舅舅用竹尺抽得掌心通红。现在消毒水的气味里,那些发黄的粮票和工牌正在皮箱里轻轻晃动。

"患者陈国栋家属!"护士的喊声刺破雨幕。陈冬踉跄着站起来,皮鞋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打滑。推床轮子碾过走廊的声响越来越近,他看见舅舅的手垂在白色被单外,指节上还沾着墨渍——就像当年在厂办描图时那样。

监护仪的蜂鸣声中,陈冬轻轻掀开皮箱。老式打字机的铅字盘卡着半张信纸,钢笔水洇开的"亲爱的淑芬"几个字已经褪成淡蓝色。压在底层的图纸上,铅笔绘制的齿轮剖面图工整得像是印刷品,边角却蜷曲着焦痕。他忽然想起那个夏夜,舅舅把一沓信纸扔进搪瓷脸盆,火苗舔舐纸页时映红了整间筒子楼。

"你舅这辈子就活该打光棍。"母亲总这么说。可陈冬分明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天,舅舅醉醺醺地掏出张泛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梳着麻花辫,站在外滩钟楼前,背后用钢笔写着"1972年秋"。那天舅舅的旧皮箱没上锁,陈冬在夹层里摸到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八封未寄出的信。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陈冬感觉手背一凉,才发现钢笔从散开的图纸间滚落,在监护仪屏幕上拖出道蓝黑色痕迹。他慌忙去擦,抬头时正对上玻璃窗外的闪电。惨白的光里,舅舅的眼皮突然颤动起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气音。

"淑...图纸..."

陈冬扑到床前,监护仪的警报声瞬间响成一片。他看见舅舅的手在虚空中抓挠,像要握住某个看不见的阀门把手。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最终落在他怀里敞开的皮箱上,指尖堪堪触到那枚生锈的"红星机械厂"工牌。

窗外的雨还在下,陈冬忽然听见皮箱深处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他摸索着内衬夹层,指尖碰到个硬物——是把黄铜钥匙,拴着褪色的红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他偷看皮箱被逮住时,舅舅就是用这把钥匙锁住了所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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