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月19日清晨,一群铁路装卸工人在任家湾站卸载2107次货物列车,结果在一辆装载水泥的C50型高边敞车里的水泥时,在卸下四十六包水泥后发现下面压着一具男尸,众人大惊,立即报告宝鸡车站派出所在任家湾站的驻站民警。



今日的任家湾站站房

接到宝鸡站派出所的报告后,宝鸡铁路公安分处和西安铁路公安处的侦查、技术人员立即驱车赶往任家湾站——

经过11个小时的现场勘查和访问,铁路警方得出如下结论:

1、尸体所在的C50型敞车系1月10日在峰峰站装载了53吨水泥,编组在2107次货物列车内途经焦作北站、洛阳东站、西安站、宝鸡站后在1月18日抵达任家湾站。



驶入任家湾站的货物列车

2、死者衣袋撕裂、裤兜被翻出,外衣纽扣被拽掉,说明凶犯曾经对死者进行过搜身。

3、现场发现一把手提包拉锁的锁扣和一只小铁皮锁,说明死者生前可能带着一只提包,被杀后提包被犯罪分子抢走,据此可以认定本案的性质系图财害命。

4、死者头部发现钝器打击造成的挫裂伤一共17处,颅骨上有直径2.5厘米的圆形裂纹,现场遗留有一把断成两截的疑似铁锤木柄,据此分析犯罪分子使用的凶器为直径2.5厘米左右的圆头铁锤。

5、死者头部流出大量血液渗入水泥结成板块状,车厢壁板以及水泥袋上有大量滴落和喷溅状血点,说明车厢内就是第一作案现场,现场遗留血液血型均为B型,和死者血型一致。

6、死者颈部有扼掐痕迹并皮下淤血,系生前造成。

7、死者身上被压着四十六包水泥,说明犯罪分子不止一人,两人或两人以上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8、死者着装系农民打扮,但是穿得非常讲究,皮肤细腻,手上老茧已经变得很浅,并携带手提包。据此分析,死者身份应系铁路沿线的城镇郊区社队已经很久不参加劳动的社员农民。

9、死者面部被打得血肉模糊、五官变形,加之水泥灰粉沾附在脸上和血液混合成块,惨不忍睹,因此犯罪分子应系心狠手辣、性格凶残的惯犯。



老电影《405谋杀案》中法医对死者进行尸检的画面

法医们为了弄清死者的面容,一点一点抠去了死者面部凝固的混血水泥块,将脸上的血迹慢慢擦干净,仔细的修整死者的面容并进行了拍照,随即印上协查通报由西安铁路局公安处下发沿线各车站派出所和驻站民警,要求协查尸源。同时派出小组沿着铁路线奔波了四个省15个县市的150多个社队和企事业单位进行群众走访,总共接待了三十六名要求认尸的人员,但经过一一辨认,结果全部被否定。



老电影《405谋杀案》中勘查命案现场的画面

2月7日傍晚,周至县集贤公社修造厂采购员徐某民手持印着死者照片的协查通报来到西安铁路局公安处,声称死者很像他的姐夫——时年48岁的周至县司竹公社北司竹大队二小队社员刘某亭。

一开始警方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尸检判断死者的年龄约是30岁至40岁,和刘某亭48岁的年龄相差较大。但是徐某民表示:刘某亭平时特别注意保养,天天擦雪花膏,一天都没断过,所以虽然48岁了但看上去还是像40岁不到的样子。而且刘某亭很早就不下地干活,而是依靠投机倒把、倒买倒卖且收入颇丰,这点非常符合对死者的职业刻画。



《405谋杀案》中分析物证的侦查员(太子爷)

为稳妥起见,警方派人在2月8日携带死者的衣服和照片驱车赶到北司竹大队二小队刘某亭家,让其母亲、女儿和队上的社员群众进行共同辨认,结果一致认为这就是刘某亭。此外,侦查员还用刘家的钥匙打开了现场发现的那把小铁皮锁。

至此,死者的身份正式确认,就是刘某亭。

经当地走访得知:刘某亭于1月17日携带700元外出后未归,在外出前,家里曾先后来过两个不明身份的外乡人,一男一女,村里没人认识他们。

死者的邻居反映:刘某亭早年丧妻后,一直想要再找一个老婆,在1月7日和周至县县城城关公社高庙大队社员张生财一起外出“找老婆”,但是1月8日回来的时候却用自行车驼回来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咖啡色中式棉袄和黄色裤子、外穿一件劳动布大衣、身高1.70米、40岁左右、操渭河以北口音、自称是“采购员”的男子。

这个采购员先后来了刘家三次,第一次走的时候带走了50斤大米;1月9日来了第二次;1月17日傍晚来了第三次,然后和刘某亭一起骑车离开,此后就再也没来过。没人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只知道他的劳动布大衣上面印着“安全生产”的字样,唯有刘某亭的痴呆儿子坚持说大衣上面印着“宝×峡”的字样。此外,那个“采购员”还在刘家的一本记事本上留下一首诗:“天花骄子独松柏,大地龙女数腊梅,松柏刚劲腊梅还,情投意合好百年。祝新婚之喜,送刘某亭兄。

刘家的邻居反映,张生财在1月14日带回来一个抱着一个7岁男孩的30多岁的女人,住了五天后离去。那个女人住在刘家的时候不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有一次我逗她的小孩玩,小孩无意识地说他姥姥在宝鸡卖冰棒、经常吃冰棒等话。

铁路警方据此认为,这个“采购员”有重大嫌疑,立即组织力量前往渭河以北的武功、扶风、兴平以及周至、宝鸡等县市,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进行全面排摸。同时,对给刘某亭介绍“对象”的媒人张生财开展工作。

根据排查得知,张生财此人好逸恶劳,赌博成性并有多次奸污妇女的前科,不少群众在查访过程中直截了当的对侦查员说:“这事儿跑不了张生财!

不过,经过对张生财的排查,从案发时间上排除了他杀人的嫌疑。但是,张生财充当媒人和刘某亭一起外出,而刘某亭和“采购员”一起回来,那么张生财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张生财和“采购员”是什么关系?他和刘某亭、“采购员”以及那个在刘家住了四五天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铁路警方正式找张生财谈话,他表示:“我和刘某亭一起出去找女人,我到甘谷、宝鸡去了,刘在虢镇下了车,我从宝鸡回来时还在车上和一个女人闲扯,女的说她的男人死了。我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家在周至,人缘也好’。女人问周至的生活怎么样?我就说:‘金周至、银户县’谁不知道?生活上没有问题。就这样,我就把这女人给刘某亭带回来了。

但是,当侦查员问他这女的住在哪里时,张生财坚称“不知道”。

在宝鸡调查的侦查员在宝鸡市公安局的协助下对宝鸡市内所有卖冰棒的老太太进行逐一排查,终于查到家住在铁道一巷的卖冰棍的老太太的女儿丁某荣的情况符合那个“带孩子的女人”的描述。



老照片 卖冰棒的老太太

丁某荣的丈夫在三年前患肺结核病故,她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和卖冰棍的母亲同住。丁某荣在侦查员的反复开导和询问下终于说出了她经历的当时情况:“1月8日,我跟着张生财到普集镇下车后,当晚住在张生财家,结果他半夜摸上了我的床,把我给奸污了。第二天,张生财把我送到刘家,刘某亭出走的那一天晚上来了个戴着鸭舌帽、身披劳动布大衣、大衣背后补了个补丁的人,我不认识。他们走后,我在刘家又住了两天,不见刘某亭回来,我就带着孩子走了。

怪不得张生财坚决不交代这女人的实情,原来根源在这里!

2月26日,张生财所在的高庙大队发来电报:张生财在村里开赌局,已经被公安特派员抓住。随即侦查员们赶到高庙大队,对张生财进行提审,起先张生财还在顾左右而言他,然而一顿“大记忆恢复术”后就彻底老实了——

1月7日,我和刘某亭一起外出,名义上是为他找老婆,实际上是去赌博。由于火车上查票,因此我便和刘某亭在虢镇下了车,在候车室里和一些从甘肃外流的女人闲扯。这时候进来一个身披‘宝鸡峡’劳保大衣、推着自行车的人,然后他坐在我俩身边并主动问我们:‘听你说话像是周至人?’我回答:‘是的,你是哪里人?’他说:‘是武功人,姓韩。周至有个侯贵生你认识不认识?’我说:‘认识。’他又问:‘你们出来做啥呢?’我指着刘某亭说:‘给我这老兄找个女人。’他说:‘那好办’,然后起身就出去了——



虢镇站老站房

半个小时后,韩就领着一个20多岁的女人回来。刘某亭一看这人办法真多,就问韩是干啥工作的。韩回答:‘虢镇管理站采购员,这次出来给人买棺材板。’刘又说:‘我想给我老母亲买副棺材板,还想买些化肥,能不能买到?’韩满口答应。我看他俩越聊越热乎,就问刘:‘还往西去不?’刘回答:‘不去了,回去买棺材板去’。我俩就此分道扬镳了,我从宝鸡回来时在车上遇到那个带着孩子的女的就领了回来。

张生财的这份口供,侦查员们认为可信度很高,这个“采购员”自称在虢镇管理站工作,还有自行车,说明他在虢镇一定有落脚点,而且他所穿的劳动布大衣上的字样恰恰和死者的傻儿子的描述对上了。因此,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查这个穿着“宝鸡峡”劳保大衣的“虢镇管理站采购员”,以及他口中提到的那个“侯贵生”。于是,侦查员们在2月28日兵分两路,一路在周至县寻找侯贵生;另一路找姓韩的采购员。

第一路出师不利,扑了个空,侯贵生不在家,且不知去向;希望被寄托在第二路的侦查员们身上——

3月10日,宝鸡峡水利工程王家崖管理站工人李某承认,自己将印有“宝鸡峡”的劳保大衣借给了一个叫韩成子的人,此人家住武功县戴家公社韩家坡大队,根据李某提供的韩成子的样貌特征和穿着,与铁路警方要找的“采购员”完全吻合。

与此同时,从外地倒卖化肥归来的侯贵生回家后不久就被当地派出所抓获并以投机倒把罪被拘留在周至县公安局,于是又惊又喜的第一路侦查员立即前往周至县公安局提审侯贵生,侯贵生提到他在武功县韩家坡大队有个赌友叫韩成子。

至此,铁路警方认为韩成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3月20日,一队铁路公安的侦查员来到韩家坡大队,在联系大队党支部确定韩成子在家后,于3月21日凌晨突袭了韩家,将韩成子从被窝中擒获带到普集镇站铁路公安派出所进行审查。同时经刘某亭女儿指认,三次来刘家,最后在1月17日和刘某亭一起离开的“采购员”就是韩成子。

至此,韩成子见抵赖不过,只好交待了自己伙同武功县车站公社史老大队社员史中发杀害刘某亭的罪行——

1977年1月7日,韩成子在虢镇火车站候车室内认识了刘某亭和张生财,得知刘想买棺材板后就诡称自己是虢镇管理站采购员,能买下棺材板、化肥等物,并当场将原本给自己老娘准备的一块棺材板让给刘某亭以获取他的好感和信任。刘某亭则邀请韩成子去他家做客,而张生财则去甘谷赌钱。

刘某亭将韩成子带回家后热情款待,还送了他50斤大米,临走时还让他骑走了自己的自行车。1月9日,韩成子又来了第二次,以借钱为名骗得现金300元和一块怀表。从刘某亭家出来后,韩成子在大庄集上遇到了史中发,向他叙述了刘某亭家非常有钱,并说:“他有2000多元的现金,我们把他杀掉,钱两人平分如何?”见钱眼开的史中发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对!把他日沓了,一人分1000多块钱!你今年盖房,我明年盖房,啥都对了!

1月17日中午,韩成子骑着刘某亭的自行车去史中发家进一步密谋,敲定了“行动细节”,史中发说:“我把毒药和锤子准备好,在(普集镇)火车站候车室等你,不见不散。



普集镇站站牌

随后,韩成子骑车前往刘家,假称棺材板已经准备好,让刘某亭携现款取货,刘某亭信以为真,就外出筹款。而韩成子看到正在刘家的丁某荣母子,以为刘某亭找到了女人,一时兴起,就在刘家的一本记事本上写下了那首诗,还和丁某荣说了几句话,见丁某荣闷葫芦不回话,也就没再多说。

不久,刘某亭回来,将300元钱交给韩成子,又从家里拿了400元后同韩成子一起骑车出发,到普集镇火车站后将自行车以韩成子的名义寄存在普集镇茶社,然后进站在南站台同史中发汇合后,三人扒乘上2107次货物列车的一辆装有水泥的C50高边敞车上。1月18日0时20分列车从普集镇站发车后,史中发看刘某亭睡着了,偷偷取出铁锤,照着刘某亭的头部猛砸,被砸醒后的刘某亭拼命挣扎并试图呼救,结果被韩成子飞身扑住,史中发趁机再用锤子对着头部连击数下,然后韩成子抢过锤子后又猛击几下,借着史中发再接过锤子猛砸,直到将铁锤的锤柄砸断。史中发又拿起锤头,对着刘某亭的太阳穴砸了数下。此时刘某亭还发出“扑”“扑”的出气声,两人唯恐刘某亭不死,史中发随即猛掐刘某亭的脖子,韩成子则用脚对着刘某亭的面部猛踩数脚,最终合力将刘某亭残忍杀害。

杀人后,两人对刘某亭的尸体进行搜身,但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将提包锁扣拽掉,装有300多元现金的提包飞出车外。结果韩成子只分到现金25元、粮票28斤、旅行刀一把(但是他独吞了之前两次累计骗到的600元),东方红牌怀表一只,永久28大杠自行车一辆。史中发分得现金20元,粮票25斤和指甲剪、小剪刀、打火机等物。



东方红牌怀表



永久28大杠自行车

分赃完毕后,两人足足往尸体上压了四十六包水泥,直到实在精疲力竭,搬不动水泥后,才在列车抵达宝鸡东站时跳车,在站内换了血衣后乘坐早上的旅客列车返回普集镇。将刘某亭的自行车从茶社取出后卖掉,得款75元,然后两人乘坐韩成子的自行车来到史中发家,将血衣洗掉并订立攻守同盟。

3月21日,侦查员来到史老大队,在大队支部书记和治保主任的协助下将史中发在家中抓获,一开始史中发还打算顽抗,但从小看着史中发长大、也是史中发本家族爷的治保主任史某某说:“娃呀,没事公安局不会来找你,你惹下啥麻烦就把话说清楚,别让你爹妈今后不明不白的被人戳后脊梁骨!

一听这话,史中发顿时跪在史某某面前说:“爷爷,我把祸闯下了,把人杀了,给老史家丢人了——”随即,他放弃抵抗,交代了犯罪事实,和韩成子的交代完全吻合。

在韩成子和史中发的指认下,铁路警方起获了作为凶器的铁锤头(上面检出了没能洗干净的血迹,经化验和刘某亭的血型一致),以及刘某亭的旅行刀、剪刀、指甲刀、打火机以及怀表,经刘某亭的母亲、小舅子以及女儿辨认,都是刘某亭的物品。数天后,经过沿途寻找,刘某亭的掉到车外的提包也被找到,但里面的300元钱则已经不知去向——

至此,本案真相大白,最终韩成子和史中发因抢劫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并枪决。

事后,铁路公安们在总结此案时也不禁感慨:没想到最后劳保大衣上的字样只有刘某亭的傻儿子看清楚了,这傻儿子在无意间替他爹报了仇,也是冥冥之中命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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