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部自诩年代大剧的国产剧,被狂打一星。
有影评人辣评:这个剧,是在裹脚布上绣蕾丝。
看上去,这剧的卖相,并不让人反感:屡出经典的题材、演技派的阵容、靠谱的制作、从剧照到预告的宣传,似乎都有那么点意思…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看了几集之后,乌鸦感到十分惊讶:
在不少国产年代剧都渐入佳境、创新叙事的当下,它居然能尬得那么古早,烂得这么复古,扑得如此老土。
本着有福同享,有难也要同当的原则…
既然乌鸦吃了这坨,那就不能不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六姊妹》
1962年,秋天。
十岁的何家丽,随奶奶从老家来到了淮南,和父母团聚。
几年前,何家父母为了支援国家建设,从江苏到了安徽,也把一大家子安到了这里。
她问奶奶:什么是支援建设?
奶奶告诉她:就是让你天天有锅巴吃。
到家的第一天,正赶上妈妈生第三个孩子。
听到护士说“母女平安”,爸爸又失望又错愕,脸像吃了苍蝇屎一样难看…
在那个年代,哪家没儿子,就像出门光屁股,让人笑话,心眼儿坏的,还逮着机会往屁眼儿里塞炮仗。
领导兼邻居老汤一家,和老何家是世仇。
听到老何家又生了丫头,在一旁阴阳怪气:恭喜你哦,又得了一千金呢!
小孩之间玩闹,汤婶跑过来上纲上线:自己家生不出儿子,就撺掇丫头打我们家小子,就是嫉妒!
老何也把自家被欺负的原因,生活一有不顺心,就归结于没儿子:丫头啊,就是不如小子。
小小年纪的何家丽,天生倔驴不服软。
她剪短了头发,对爸爸说:我比儿子厉害,以后谁欺负咱们家,我就跟谁干,保护我们全家!
爸爸有点感动…但生儿子的心依旧不死,一直生到了第六个闺女,才接受了没儿子的现实。
就这样,妈妈喊着自己是“老何家的千古罪人”,爸爸在嘲笑声和叹息声中,老何家在打打闹闹、磕磕绊绊的日子中,养大了六个闺女。
六姊妹性格迥异,有的泼辣、有的机灵、有的温和、有的胆小、有的仗义…
与此同时,周边的环境和社会,也在年复一年更迭和改变…
2月3日,由豆瓣同名小说改编,梅婷、陆毅、邬君梅等演员主演的国产剧《六姊妹》播出,是农历年后的第一部“开年大剧”,目前豆瓣暂未出分。
先来看看台前幕后的卡司:导演楼健,曾导演《天行健》《御赐小仵作》《面具》等质量和口碑都有保证的作品;
原著作者伊北,作品曾被不少国产剧看中改编拍摄:
《熟年》《小敏家》《小日子》等等,作品的故事主题多关于现代社会里的婚姻、家庭、女性;
主演梅婷,代表作家喻户晓:《父母爱情》《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推拿》等等,是国内公认的演技实力派;
其余的演员奚美娟、邬君梅、刘钧…只要看到他们的面孔,就是质量保证。
题材的选择上,以几个小家庭的视角,串联起历史的更迭,是于广大观众而言,国产年代剧最友好的叙述方式,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可复制的成功经验。
这样的卡司和题材,只要用心拍,不说成为经典,也可以是个小爆款…
然而,不知道导演是对于女性话题有什么执念或者误解,还是试图找一个新的视角切入历史,重温十几年前的“农村玛丽苏”套路…
在有关细节的堆砌、人物的塑造、故事讲述的节奏和方式上,就像梅婷和陆毅两位五旬演员开的十倍滤镜、为了重返二十岁的妆造,一切都是那么尴尬而绝望…
剧集的失败,在于编剧和导演,自以为是的处理。
首先,是观众指出的:宣传糟粕,本身就是一种糟粕。
诚然,有些创作者作为既得利益者,在一些已经显而易见的话题上,仍然谨守着大清的道德观念。
比如早些年被人诟病的《娘道》《俺娘田小草》《葵花进城》等,价值观腐朽落后、天雷滚滚的国产剧,有其特定的受众人群。
但在乌鸦看来,在当下互联网环境,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从业人员,不会主动创作和宣传这种,挑战正常观众,挑起对立舆论的行为…
反而,它希望“利用糟粕”,折射出角色在不合理的社会环境、新与旧的观念之中的矛盾和挣扎,从而呈现人性的立体和多维,现实的无奈甚至扭曲。
乌鸦也不止一次说过,影视作品重要的是呈现和还原现实的复杂性,而非一味的歌颂和直白的谩骂。
呈现本身,就是一种批判。
而作为创作者,除了呈现,更需要多做一步的,是挖掘身处其中的人物,在既有规训的折磨下,更深层和多面的,喜与悲的交替,从服从、笃信到怀疑、反抗再到绝望,反复横跳的心理活动…
这是“宣传”和“批判”的普遍标准。
但《六姊妹》的做法,却仿佛为糟粕描摹高清的颗粒度,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用意:所有人物,尤其是女性角色的塑造,十分单薄和片面:
其一,母亲作为生育机器的甘之如饴。
何家夫妻,在十年间高强度生育,连续产下了六个女儿。
究其原因,是老生常谈却在中国社会里有着永恒痛点的万恶之源:重男轻女。
在这个过程中,作为生育者的母亲,是什么态度呢?剧中只用了三处展现:
当听到丈夫因为自己生了女儿赌气离家,象征性地哭了一下:我也想生儿子啊;
生到第五个孩子的时候,因为和丈夫赌气,还想把孩子送人,后来还是舍不得,又领了回来。
大女儿和世仇家儿子谈恋爱,她对女儿说:要不是他家老是阴阳你爸,你爸能那么执着于生儿子吗?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细节刻画,这位生活在城市里,已经是工人阶级的职业妇女,在新旧交替的社会环境中,受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身份教育下,她对于生育、对于自我、对于生活更多的拷问和质疑;
作为妻子,她在婚姻和生育中的话语权有多大?
生育六个孩子,她的身体和精神的付出,这些实实在在的损耗,又怎么消失不见?
正是因为,母亲的角色身上,背负着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和制造者的双重身份,她幽微的、独特的个体表达,才足够宝贵和重要。
可怕的是,编剧完全放弃了这个角色的塑造。
当她遭遇丈夫不满时,只是用了一句“生孩子是合作社,不是我独家经营”的喜剧台词,稀释了人物的复杂性,放弃了本该更往内挖掘的机会,继续配合着“追男宝”的大计,有意无意地输出“受害者自己也同意”的流氓观点;
当一位有血有肉的女性,“自愿”成一台真正的生育机器;
当所有的个体表达,都被二向箔成行走的子宫…
我甚至分不清编剧是单纯的落后和愚昧,还是纯粹的恶臭甚至恶毒。
其二,所谓的女性力量,陈冗老套。
大姐何家丽的角色,是老一套的模板:要强、懂事、勤劳、坚强…
这个从小和父母分离的孩子,和家里没有任何的情感疏离,到家第一天就想着干活儿,想着怎么反击恶邻居…
当听到父亲说“女孩儿没有男孩儿好用”时,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把头发剪了,成为“假小子”,自此以后都没留过长头发,父亲看到后感动又欣慰;
生了儿子后,让孩子冠母姓;
父亲去世后,她帮着照拂娘家,底下的五个妹妹只要一出事作妖,她都鞍前马后、挺身而出。
在旧的叙事中,这的确是老一辈最喜闻乐见的长女形象:牺牲、奉献、隐忍、退让…
可惜的是,时代变了。
这种永远正确的老好人形象,在剧本乏善可陈的故事设计、缺乏内心细节的缺点下,工具人属性越发明显,导致所谓的女性力量成了一句空泛的口号,味同嚼蜡。
剧中有一段情节:何家丽生下儿子后,让孩子冠母姓,家丽的父亲热泪盈眶…
我不知道导演设计这段的意图是什么,我只感觉到惊悚…
这里给我一种,大女儿终于帮父亲实现了“追男宝”的梦想,老何家终于“有后了”的荒诞感…
请别误会,我百分百支持冠姓自由权。只是当剧集的主题和这段情节发生交集,我无法避免一种诡异的不适…
其次是年代感的失真。
剧中大姐当知青去上山下乡,每天清闲得只需要种种树、谈谈恋爱,日子就过去了?
随手查阅一下资料,就知道当年的知识青年到农村插队后,需要进行挖掘土方、开垦土地、担水、运粪、背负粮食、跋涉山路等等的生产劳动;
大姐这样的劳动强度,是去的哪个朝代旅游?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六十年代的时间背景下,剧集只能把重点放在家长里短,这可以理解。
既然不敢拍大环境,六个孩子,三个大人,一家九口吃穿用度上,是富余还是短缺,大人在工作生产上的困难,这些最生动的时代侧写,总不会错过了吧?
但导演不知道是有创建一个独立时空的雄心壮志,还是实在缺乏把握故事节奏的能力…
剧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一种喜剧的形式,来拍摄恶邻居如何欺凌老何一家,牵强地引出老何追生儿子的某种合理性。
除了几乎一集一年的,飞快的年份提示,观众找不到任何年代感的表现和佐证,这让剧集呈现了一种极大的“戏剧缩力”…
好几处情节,别说情绪没到位了,连关系还没交代清楚,人就死了、消失了、不见了…
还有,一些难以忍受的剧情缺漏、逻辑问题也让人莫名其妙:
陆毅饰演的大姐夫,见了一面就要和大姐结婚,这是什么速成爱情?
老四上完一个大学回来,就对邻居男孩爱得死去活来,为了这个男孩肝肠寸断…
在此之前两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感情线毫无铺垫,这是什么现代杜丽娘吗?
父亲因为车祸去世的那场戏,拙劣得能治愈一天的不快乐:
在车撞上来之前,目测死者至少还有不少于十分钟的时间逃离,但他选择了献身…
希望导演明白,作为国产剧的良心观众,看到这类情节,如果不是非必要,也是不会笑出声的…
某些演员的脸,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实在让人出戏…
不知是否和剧本紧凑又糟烂的剧情有关,所有的实力派,在本剧不时会出现和平时演技不符的表现…
剧集更新到第15集,所有的角色单一得无趣:老三尖酸刻薄、老四脾气古怪、老五是个平等踹飞所有亲人的恋爱脑、老六人如其名…
甚至让人怀疑,这所谓的六姊妹的故事,是不是只是为了凑够38集,各家公司派女演员过来匀一匀,凑个时长?
这么说来,《六姊妹》也并非一无是处…
这样的题材,想要拍得毫不动人,还是需要一点运气和信念感的,剧集做到了。
又或者,是乌鸦认真了…
也许,人家只是想拍一个有点话题度的狗血故事,毕竟这年头,认真说好一个故事,多累,多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