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大伯这次还能帮上忙不？”母亲削着苹果，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却又藏着几分怨气。
父亲搓了搓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说了一句：“再等等吧，我这两天再跑一趟。”
我坐在一旁，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杯，装作没听见。其实心里头早就乱成一团了，既觉得自己没用，又不想让家里人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人。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削苹果的声音和父亲偶尔的咳嗽声。
母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眼神里带着些责备：“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么大个人了，还得靠你爹妈给你跑腿求人，你不嫌丢人？”
我接过苹果，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低头咬了一口，酸得舌头都麻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心里是急的。
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最后，母亲一拍桌子，“不行，这事得找你大伯去。”
大伯是父亲的亲哥哥，年轻时就出了村，靠着娶了个城里媳妇，进了县里的运输公司工作。
听说后来还当上了个部门主任，算是村里少有的“能人”了。
小时候，大伯每次回村，都会开着他那辆黑色小轿车，后备箱里装着各种糖果零食。
村里人都羡慕，说他有能耐，日子过得风光。
可是我知道，大伯这一路走得也不容易。
他虽然在外风光，但跟我们家来往并不算多。
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就算家里再难，也从来不开口向大伯求过什么。
这次母亲提议找大伯帮忙，父亲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可后来拗不过母亲，看着我这个大儿子一天天在家里失魂落魄，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天，父亲拎着两只母亲从镇上买来的活鸡去了大伯家。
母亲嘱咐了好几遍：“这鸡可贵着呢，记得好好说话，别让人家觉得咱没诚意。”
我坐在屋里，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求人，是那么让人难堪的事，可现在的我，连让父母不求人都做不到。
父亲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母亲赶紧迎上去问：“怎么样了？你哥怎么说？”
“唉，他说会帮忙看看。”
父亲坐下来，点了根烟，低头不说话。
母亲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又是看看！他说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保安的活，工资少得可怜，你干了没几个月就辞了，这次还要再拖？”
父亲没吭声，只是闷头抽烟。
我站在一旁，心里也不是滋味。
母亲的埋怨确实有道理，可我也知道，大伯的日子看着风光，背后未必就有那么多自由。
这些年，他靠着大娘的哥哥，也就是他的亲戚，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他自己也快要退休了，权力没了几分，就算想帮我们，估计也有心无力。
可母亲不这么想。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念叨：“你大伯这人，自己日子过得好了，就不管咱们了。早知道当初就别对他那么好。”
父亲听了，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始终一句话不说。
后来，他又去了两次。
每次回来的时候，母亲都忍不住发问：“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可父亲的回答始终是那句：“再等等，他说会帮忙的。”
这话听得母亲火冒三丈，但她又能怎样呢？
第三次，父亲带着一瓶茅台和一个按摩腰的仪器去了大伯家。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这都舍得了，他要是再不给个准话，这亲戚不认也罢！”
父亲听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一次，还是没有结果。
母亲彻底死了心，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她埋怨父亲：“你哥就是不拿咱当回事。你看村里谁家不靠亲戚帮衬？偏偏到咱这儿就不行！”
父亲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头又愧疚又窝火。
求人这种事，真是越想越憋屈。
那天晚上，父亲喝了点酒，又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庆啊，咱们再等等，实在不行，咱们另想办法。”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决定。
几天后，大娘居然拎着一箱奶上门了。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他们家主动来我们家。
母亲惊得愣了好半天，赶紧倒茶招待。
大娘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别怪你大伯，他这些年也确实没少帮忙。只是现在啊，他自己也难得很，真不是不想帮，是有心无力。”
母亲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
大娘继续说道：“你们知道的，他那点人脉，都是靠我哥撑着。现在我哥早就退休了，他这点关系也散得差不多了。这次啊，他还真托了人，给小庆找了个景区的工作，虽然不是什么好岗位，但福利还不错，总比没工作强。”
母亲听了，脸色缓和了些。
父亲赶紧道谢：“哎呀，这就够了，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
可我心里却有些不甘。
景区的活干了两个月，我实在熬不下去，最后辞了职。
母亲气得直骂我：“你这个没出息的！什么都干不长久！”
我忍着不吭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复习。
那段日子，每天早起晚睡，连母亲看了都心疼。
终于，半年后，我考上了县里的税务局。
拿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母亲高兴得拉着左邻右舍炫耀，父亲则笑着拍我的肩膀：“小庆啊，你争气了！”
庆功宴那天，大伯一家来了。
席间，大伯喝了几杯酒，忽然拉着我的手说：“小庆啊，你能考上公务员，大伯真替你高兴。这几年，我没帮上你们什么忙，你别怪我。”
我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大伯，这事不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大伯叹了口气，眼圈有些红：“唉，咱们是一家人，只要你好，咱们就都好。”
那一刻，我心里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后来，我时常想起那些日子。
有些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