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和爸真的想好了？回老家能过得惯吗？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农村……”大儿子话说了一半，瞥了眼老伴满脸的不耐烦，没再继续。
“怎么就过不惯了？咱们年轻时没钱没房，全靠一把力气也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老伴把筷子往碗上一放，瞪了儿子一眼。
我赶紧打圆场：“行了，吃饭就好好吃饭，回不回的事，咱们已经决定了，别再说了。”
其实儿子的话我心里也不是没想过。
我们在城里生活了四十多年，房子宽敞，生活便利，孙儿孙女都在身边，日子平平稳稳。
可人到这个年纪，总觉得哪儿都不如老家好。
小时候光脚踩过的田埂，傍晚时分飘着炊烟的屋顶，鸡鸣狗吠的声响，还有村口那棵老槐树，像是扎根在心里，时不时就冒出来。
“落叶归根”这个念头，就这么扎实地长在了我和老伴心里。
年轻时为了逃离农村，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拼了命地想在城里扎根。
可等生活安稳了，心里却又开始惦记起老家的一切。
这几年，老伴时不时念叨着：“回去吧，咱俩趁还能动，回去看看。”
我也想。
可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晚婚，等孙儿孙女出生时，我和老伴早就退休了。
为了儿子们能安心工作，我们也没提过回老家的事，帮着带孩子，一带就是六七年。
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儿子儿媳们日子也过得宽裕，我们俩再没理由留在城里了。
“妈，爸，真要回去也行，但您和爸得想清楚了，农村现在可没以前那么热闹。”
小儿子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说：“别到时候回去了又嫌这嫌那的，还得让我们接你们回来。”
老伴拍了拍桌子：“这话说的，咱俩这辈子是让你们少操心了？你们就放心吧，真有啥事咱们自己解决，不麻烦你们！”
小儿媳在旁边拉了拉小儿子的袖子，低声说：“爸妈决定了就让他们回吧，咱们多跑几趟，有事就赶紧回去看。”
儿子儿媳们见劝不动我们，也就没再多说。
第二个周末，他们开了三辆车，拉着我们和行李，一家人风风火火地回了老家。
一路上，老伴神采奕奕，在副驾驶上不停地指点：“看那边的山，小时候我和你妈就在那片林子里玩过。”
我坐在后座，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有些激动。
车子开到村口时，远远看见老家的房子已经被杂草包围了大半。
一下车，我被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给呛了一下，心里却莫名地安稳。
老伴立刻开始张罗打扫，儿子儿媳们一边帮忙清理一边嘀咕：“这地方也太偏了，爸妈真的能住得惯吗？”
我瞪了他们一眼：“没事，干净了就好。”
说是偏僻，其实房子还算不错。
当年盖的砖瓦房，如今虽然陈旧，但结构还算结实，打扫一番就能住人。
大儿媳提议：“爸妈，先别急着装修，您和爸在这儿住几个月，真觉得好，我们再回来重新整修，行不行？”
我和老伴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先适应适应。
儿子儿媳们安顿好我们后，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才开车离开。
送走他们的车影，我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田野，心里又生出几分踏实。
刚开始的日子过得还挺舒心。
老家邻居们得知我们回来了，陆陆续续来串门。
我们带回来的礼物一分给他们，他们也不空手回礼，送来了自家养的鸡鸭，还有地里新摘的蔬菜。
老伴高兴得不行，每天早上去河边钓鱼，中午回来炖汤。
我则种了几株花草，打理起院子来。
晚上坐在屋檐下，头顶是满天的星星，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虫鸣，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可新鲜劲儿一过，问题就慢慢显现了。
村里人越来越少，白天忙农活的忙农活，晚上吃完饭就早早歇着。
我白天忙完家务，想找人聊聊天，却发现邻居们都在田里忙得不见人影。
日子一长，我和老伴都觉得有些发闷。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村里没有像样的商店，买东西得去镇上，赶集一趟来回就得折腾大半天。
这些问题慢慢压在心头，我心里有些后悔，但老伴嘴硬，死活不松口。
“回什么回？刚住几个月就要跑回去，不丢人吗？”他一边抽着烟，一边闷闷地说。
我没吭声，心里却想着，兴许再过两个月，他也就熬不住了。
转眼到了秋天，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一天晚上，大雨下个不停，屋外泥泞得不成样子。
隔壁张婶跑过来敲门，说她家老伴得了急病，现在人快不行了，得赶紧送医院。
听到这话，我和老伴赶紧披着雨衣跟过去。
村里没几辆车，路上全是泥水，车子开到半路就被堵住了。
村里几个年轻人抬着人走了好几里，才把张叔送到镇医院。
后来听说，人终是抢救过来了，但这事儿让我们俩心里打了个冷颤。
老伴嘴里不说，心里却有了疙瘩。
“这些事儿在城里压根不用怕，打个120就行。”他说。
我点点头，心里也有了决定。
本想着再熬到春节，让儿子们来接我们。
可没想到，村里又出了件事，加速了我们的离开。
那天早上，我刚起床，就听见村头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问才知道，村里的水管坏了，整个村子断了水。
村民们只能挑着桶到河边打水，连烧饭都成了问题。
老伴看着我叹了口气：“算了吧，咱们还是回去吧。”
那晚，他主动给儿子打了电话，叫他们周末来接我们。
周六一早，大儿子开车来了。
我们把能带的东西收拾好，顺便把家里的电视和冰箱送给了邻居。
临走时，村里的老人们都来送我们。
张婶拉着我的手说：“你们回去好好过吧，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车子渐渐驶出村口，我透过车窗望着那片熟悉的田野，心里百感交集。
那棵老槐树还在，院子里的花草也还在，可这次离开，我们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住了。
回到城里后，日子依旧平平淡淡。
有时想起老家的那些人和事，心里还会惦记，但更多的是感激。
生活，总得亲自尝过，才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
老伴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忽然说：“人这一辈子，折腾来折腾去，还得活个舒坦。”
我笑了笑，没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