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象之光》夺得戛纳评委会大奖之前,外人眼中的印度影像是宝莱坞玛莎拉式的。尽管我们见过雷伊式现实,尽管宝莱坞如今在印度国内早已无法底气十足地自居主流,这种浮夸杂糅的影像风格仍然强势地左右着印度电影的整体形象。
《想象之光》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辟出一道透向当代印度的缝隙,三代女性构成一组雾蓝色的影像诗,在城市的暗处补全一个更立体的印度。
《想象之光》
故事的前半段发生在孟买,护士普拉巴、阿诺与厨娘帕洛蒂供职于同一医院,她们陷于不同的困境。
普拉巴被父母包办婚姻,丈夫远走德国后却杳无音讯;阿努与穆斯林男孩席亚兹相爱,碍于宗教信仰分歧,难以向父母坦白;帕尔瓦蒂在丈夫离世后独自生活,因无法提供房产所权证明,即将被驱离住所。
孟买的取景多是阴雨或夜晚,看起来潮湿又浑浊,主角们穿行在街道,霓虹夜景在窗户玻璃上留下都市倒影,仿佛能容下所有人,事实上却只是暗色的空洞。帕尔瓦蒂无法忍受工人的频繁骚扰,决定搬回乡下,普拉巴与阿努为其送行。
后半段的影像复归自然,亦复归澄澈,束缚开始松绑,她们在这里饮酒、跳舞、交欢,拥抱海浪与森林,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三位女性之中,导演帕亚尔•卡帕迪亚的重点在于普拉巴,她的名字Prabha在梵语中正有“光”的意思。
普拉巴的生活长期限于社会与文化的条框,她倚赖规范,又受困于规范,帕尔瓦蒂与阿努的生活态度潜在地松动了普拉巴的自我禁锢,她们或逃出城市,或逃出包办婚姻,将普拉巴推向踏出框架的边缘。
普拉巴的觉醒在一场近乎迷离的想象中完成,她救治了海边漂浮而来的无名男人,旁人将其误认为普拉巴的丈夫,在呓语般的对白中,普拉巴拒绝了男人远走的请求,虚实的界线被模糊,影像进入沉睡又初醒的混沌。
没有戏剧性的转折或宣言式的呐喊,只在平静之中,普拉巴解开了婚姻的枷锁。
从直观的观影体验来讲,卡帕迪亚的影像是具有触感的,她的镜头在女性的脸庞与身体上摩挲,缓慢柔和的抚摸取代直露的凝视,声音成为连接记忆与身体经验的纽带,影像的身体、演员的身体与观众的身体在光影之间相遇,共同体认一种普适性的女性个体境遇。
有趣的是,这部以女性谱系为书写方式的电影,本身正处在一条承续的代际线索之中,卡帕迪亚的母亲纳利尼•马拉尼是当代印度最重要的女性艺术家之一,她在多种媒介之间流动,以先锋艺术语言揭示暴力与压迫,卡帕迪亚续写了母亲的视觉实验,开辟了一条有待延续的女性创作谱系。
导演帕亚尔·卡帕迪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