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某部修理所的真实经历。他叫陈志强,山东沂蒙山人,当兵十二年,两次提干落选,最终在三级军士长任期刚满时,主动撕掉安置工作申请表。他说自己不是个聪明人,但这些年活得特别清醒。以下是他的军旅自述。
2009年冬天,我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背着印有"光荣入伍"的背包走进新兵连时,班长盯着我单薄的身板直摇头。沂蒙山的石头养人,却没能给我壮实的体格,1米68的个头在队列里总像缺了半截。
新兵下连时,我被分到装甲团修理连。看着同年兵摸着坦克炮管两眼放光,我却整天窝在修理车间拧螺丝。老班长说修理工是铁甲神医,可我握着扳手总想起老家漏雨的瓦房——父亲早逝,母亲在镇上给人缝衣服供我读完技校,当兵提干是我们全家最后的指望。
2012年第一次提干机会来的时候,我正蹲在戈壁滩上抢修抛锚的步战车。黄沙顺着领口往脖子里钻,油污混着汗水在作训服上画地图。连长拿着推荐表找到我:"全团修理比武第一,集团军技术能手,这次你很有希望。"
那晚我躺在维修车底盘下失眠了。月光从检修口漏进来,照在工具箱里全家福上,母亲眼角的皱纹像刻进相纸里。理论考试前三天,我接到电话:母亲脑溢血住院。坐在病房走廊背《军事理论基础》,消毒水气味和监护仪的声音把每个字都泡得发胀。最后成绩差了0.5分,公示那天,我在车场把三十斤的轮胎卸了装,装了卸,直到双手抖得握不住撬棍。
2015年改革移防,我们从塞北调防岭南。潮湿让装备故障率翻倍,我带着突击队研发防潮检修法,荣立二等功。庆功宴上政委拍着我肩膀:"明年提干必须成!"那年我29岁,距离提干年龄限制还剩12个月。
第二次选拔时,我正带队在演习场保障。白天钻车底排查故障,晚上打着手电整理申报材料。野战帐篷里,迷彩服上的盐霜能刮下来炒菜。公示那天,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不是我。原来新规要求必须具有全日制本科学历,而我只有函授文凭。
宣布结果时,窗外暴雨如注。指导员说可以争取特批,我盯着荣誉墙上挂着的六本证书突然笑了。那天我给老家寄了张存折,转身写了放弃安置工作声明书。
退伍仪式上,参谋长问我后悔吗。我摸着胸前的资历章,想起那年母亲手术时,连队连夜凑的救命钱;想起海训场中暑,战友轮流用钢盔给我舀水降温;想起结婚时全连用子弹壳拼的"囍"字。12年青春换来的,早比一张安置表沉重得多。
现在我在青岛开了家汽车维修店,招牌是连队退役的喷漆班长设计的,迷彩色打底,红星在雨中格外亮眼。有时凌晨听见火车轰鸣,还会下意识摸枕头下的手电筒。那些没拧完的螺丝,没修完的战车,都成了刻在骨头里的生物钟。
上周接了个紧急救援电话,赶到时发现是退伍的老排长。他拍着抛锚的吉普车大笑:"当年你说要当将军,现在倒成修车将军了。"我钻进车底时,听见他轻轻说:"其实你早就是我们心里的'陈高工'了。"
扳手敲击螺栓的脆响中,我忽然明白:有些勋章,不一定非要别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