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又到了每年最赛博朋克的时候,传说这里的晚上一年只亮一个月,一个月的电费顶一年。落日就寝后,整个夜空就被红蓝铅笔各涂了一半。嫦娥娘娘也是用上了电,月亮功率大的好似白炽灯,白昼般的大放光明,却反加深了夜色。当然蹲踞夜空的也不只月光,还有这些通贯青天的七彩光柱,光里是氤氲流动的归心,宣告着年岁逼人。

在给奶奶守孝三年后,家里又挂起了彩灯,身上抖掉的灰尘昭告着它的高龄。这几年家里几乎更新了所有的家具,难再看见这种倚老卖老的陈年旧物。

要解开这些纠缠不清的灯线着实费劲,灯头咬着灯屁股,像是在钩毛线活,盘根错节的关系比卡戴珊一家还要混乱。小时候觉得这些串串灯土巴巴的,长大后思路却渐渐向爸妈靠拢,喜欢上了这些二极管。

城里的水泥格子千千万,虽是天晚,却也看得出家家户户窗明几净。村里人家留的窗多,每一扇都是一副景。平凡人家有一些不同凡响的心曲,窗户此时便成了他们的歌喉。这些冷光灯笼有如陆生的珊瑚,一个劲儿地吐着七彩肥皂泡。夜空里有无数针尖上下蹿跳,清寂中,动静声声入耳。人们睡去后,它们便交接了班,成了静夜的主人。

当地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棵树,明明是寒冬,彩灯却扎的像杨柳万千条,人走在下面倒像在春天里穿杨波柳。一阵西风扫过,那些没挂牢的便拖着五颜六色的光尾巴,学起鱼缸里的热带鱼四处游动。当然石墩子也不会孤单,发光刘海是要安排上的,毕竟秃子也要过年的嘛,这很符合省情。冬天的黄土高原依旧日荒凉粗粝,只有路边这些发着光的枯树墩子,沿途拖拽出漫漫荒野中最浓烈的斑痕。

印象里的不夜城是北上广那样,霓虹灯和迪厅未舞却像在奔涌,玻璃幕墙和广告牌不语却充斥着聒噪。大城市夜晚的光芒虽骨鲠地清晰,却被浓重的黑暗一点点稀释,它们是一把把利刃,胡乱砍着本就疲惫不堪的生物钟。小城不同,这些影影绰绰的彩灯如柴火一样毕毕剥剥地烧着,它们是这座不夜城的皮囊,阡陌纵横,编织起一张大网,笼络着每一个游子的心。

年假不长,好容易回了趟家,却像做了回客。再过几天这片土地曾经的小主人又要赶路,好像刚刚回了一趟童年,又赶在规定时间前离开。每年只有过年这几天能睡在老家里,明明都是木质的,但不管睡在哪儿都是睡在夜里的。睡吧,今夜就在眼前,抓一把则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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