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这次去她家,是不是多余了?”堂叔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前方的路,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我握着方向盘,心里咯噔一下,瞥了他一眼:“叔,都到这节骨眼了,您要是真觉得多余,还能跟着我跑这么远?”

堂叔没接话,靠在座椅上,眼睛盯着窗外,像是没听见一样。

说实话,这话他一路上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堂叔叫李志国,今年62岁,退了休,日子过得有点无聊。

他有个女儿,叫李玉梅,比我大三岁,从小就是个漂亮利落的人。

小时候我跟玉梅姐关系挺好,村里人都说她有福相,长大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谁能想到呢,十多年前,玉梅姐跟堂叔闹翻了,一气之下嫁去了外地,从此再没回过家。

这些年堂叔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放不下,尤其是现在,他年纪大了,越发惦记这个闺女。

上个月堂叔突然找到我,说想让我带他去看看玉梅姐。

我一听就明白了。

堂叔平时自尊心强得很,能张嘴找我开这个口,说明他是真的放不下了。

我问他:“叔,这次去,是不是想跟堂姐和解了?”

堂叔犹豫了一下,说:“不指望她认我这个爹了,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这一路上,堂叔话不多,表情也变来变去,一会儿像是后悔了,一会儿又像是下了决心。

车开到服务区,他非要下车,说不想去了,怕堂姐不欢迎他,也怕姐夫看他脸色。

我劝了半天:“叔,都到这儿了,您还不如直接回家待着呢,真要不去,一开始就别跟着出来。”

他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可接下来还是显得心神不宁。

堂叔其实心里有数。

十多年前,玉梅姐在外打工,认识了一个叫赵建军的男人,家在南方。

两人一拍即合,非要结婚。

堂叔怎么都不同意,说远嫁太苦,姑娘家要是受了委屈,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可玉梅姐倔得很,硬是背着家里跟赵建军领了证。

堂叔气得够呛,放话说:“嫁出去就别回来!”

玉梅姐也狠,一晃十多年真没回来。

堂叔这一句话,像是断了他们父女的情分。

这些年村里人也议论,说李志国这一辈子活得硬气,儿女管不住,他也能咬牙撑着。

可我知道,堂叔心里其实苦得很。

这一路,堂叔提了好几次要半路回去,我都硬劝着才作罢。



车开了两天,总算到了玉梅姐家所在的县城。

她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楼不高,外墙的漆都掉了不少,楼道里有些昏暗,堆满了杂物。

堂叔站在单元门口,抬头看了看楼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叔,我去按门铃吧。”

他说了句:“嗯。”

我按了铃,没一会儿门开了。

玉梅姐站在门口,愣了两秒,随即眼圈就红了。

她比我记忆中瘦了些,皮肤也黑了些,可眉眼间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爸,您怎么来了?”

堂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像是以前积了太多的情绪,一时间堵在喉咙口。

玉梅姐扭头喊了一声:“建军,爸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个子不高,但看着精气神挺足。

“爸!快进来坐,别站着了。”赵建军笑着招呼堂叔。

堂叔抿了抿嘴,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屋。

玉梅姐家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两张孩子的毕业照,桌上摆着一盆绿植,窗外有阳光洒进来,屋里透着一股子温馨的味道。

堂叔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玉梅姐。



“爸,这么远的路,您得累坏了吧?”玉梅姐忙着给堂叔倒水,又端水果。

堂叔摆了摆手:“累啥,坐车而已。”

玉梅姐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爸,这些年,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堂叔低头扒拉着桌上的水果,闷声说:“哪能啊,气早没了。”

玉梅姐红了眼眶,声音有点哽咽:“爸,我知道我当年让您丢了面子,您不原谅我,我也没怨过您。”

堂叔猛地抬起头:“我不是不原谅你!我是……我是……”他一时语塞,眼眶竟然红了。

堂姐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赵建军见气氛僵住了,赶紧开口:“爸,您放心,玉梅过得挺好的,两个孩子也争气,一个读研,一个刚考上本科。”

堂叔听了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快的表情。

“俩孩子?在哪儿呢?”

玉梅姐赶紧解释:“爸,他们周末去上补习班了,没在家。”

堂叔点点头,没再多问。

晚上堂姐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堂叔却吃得很少,光低头夹菜,没怎么说话。

堂姐倒是忙前忙后,给堂叔夹菜,给他倒酒。



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

可堂叔心里还有一道坎没过去。

夜里我和堂叔住在堂姐家,堂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侄子,我是不是不该来啊?”

“叔,您这话说得不对,既然来了,就得心安理得。堂姐是真高兴您来,您也乐呵点儿,别老皱着个眉头。”

“她高兴是她的事,我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她。”

我叹了口气:“叔,您这人啊,就是想太多了。堂姐都说了,没怨过您,您还计较个啥?”

堂叔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

第二天早上,堂姐早早起来做了顿丰盛的早餐,还塞给我们一大包特产,让我路上吃。

堂叔坐在餐桌前,始终沉默着,直到我们快要走了,他才突然开口:“玉梅,你真的过得挺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站起来往门外走。

堂姐送我们到楼下,赵建军也跟着出来帮我搬东西。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跑过来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冲着堂姐喊了声:“妈!”

堂叔愣住了,回头看着堂姐:“不是说俩孩子都上大学了吗?这……这是……”

赵建军赶紧解释:“爸,这是我们从亲戚家接过来的孩子,家里条件不好,就让他跟着我们生活。”



堂叔看着那个男孩,又看了看堂姐,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堂叔一直没说话。

直到快到家了,他突然开口:“她还是懂事的,知道帮亲戚带孩子,没让我丢脸。”

我笑了笑:“叔,您以后有空多去看看她吧,别再等十多年了。”

堂叔没接话,只是靠着座椅,眼里透出一丝释然。

这一趟,虽然有些波折,但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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