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薪八十,日结。”
周玉梅打开手机收款码,“现在结账还是月底汇总?”
老张气得摔门而去,楼道里传来他给儿子打电话的吼声:“管管你妈!她现在跟要饭的似的……”
01
周玉梅端着腊八粥走向客厅,就听见女婿压着嗓子说:“爸,这事儿就得趁全家都在时说开了……”
老张搓着簇新的退休证,清了清嗓子:“今儿趁着人齐,我和你们妈往后要过AA制。”
木勺“当啷”砸在八仙桌上,周玉梅盯着照片里的婆婆:“我不同意!当年你爸胃癌开刀欠的三万块债……”
“陈年旧账翻它干啥!”老张一巴掌拍得退休证滑到地上,“现在菜价涨得邪乎,我那点退休金够买几斤排骨?”
女婿抱着哭闹的外孙女打圆场:“妈,现在年轻夫妻都AA。童童的早教班我俩也是各出一半……”
儿子低下头按着手机计算器:“要不您做家务抵钱?现在钟点工一小时六十,您每天做三顿饭算四小时……”
周玉梅不再理会他们的絮絮叨叨,转身从冰箱顶摸出个生锈铁盒,里面装着一份老年大学招生简章。
嘴角翘起,“AA就AA,谁怕谁!?”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玉梅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她摸黑从衣柜深处翻出那个生锈的铁皮盒,里头还躺着一本存折和一些钞票。
这些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每一笔都是她给人当保姆、做家政时一点点攒下来的。
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生怕吵醒还在打呼噜的老张。
周玉梅裹紧了围巾,快步走向老年大学报名处。
报名处的大妈打着哈欠,抬头看了她一眼:“产后护理班还有名额,学不学?”
“我学烹饪。”周玉梅把粘着葱花味的钞票一张张捋平,递了过去。
大妈接过钱,低头在报名表上写写画画:“名字?”
“周玉梅。”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周是周末的周,玉是玉石的玉,梅是梅花的梅。”
大妈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名字挺好听的。”
周玉梅没接话。
02
第一节课是刀工课,老师捏着她虎口的老茧,惊讶地问:“大姐在食堂干过?”
周玉梅摇摇头,没说话。
她想起当年给胃出血的老张送病号饭时,土豆丝切得能穿针。
那时候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切菜、熬汤、煮粥,忙得脚不沾地。
老张住院那段时间,她瘦了整整十斤。
回家时,老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门,头也不抬地问:“饭呢?”
周玉梅没理他,径直走进厨房,把老年大学的作业本摊开在案板上。
今天的作业是“如何用边角料熬高汤”,她在本子上写:鱼骨烤脆,虾头用猪油煸——这些都是当年为了省菜钱琢磨出来的招数。
老张突然冲进厨房,手里拎着缩水的羊毛衫:“我的衣服怎么成这样了?”
周玉梅头也不抬:“洗衣机坏了。”
“坏了你不会手洗吗?”老张气得直拍桌子。
周玉梅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洗另收费。”
老张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玉梅低头继续写作业,嘴角微微上扬。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冬至前夜,老张发现冰箱上贴了张手写价目表。
“手工水饺30元/份,加硬币另收5元。“
红笔标价刺得他太阳穴直跳,“周玉梅!你给我过来!”
厨房里传来”笃笃”的切菜声。
老张冲进去时,周玉梅正把萝卜切成蝉翼似的薄片,案板旁摆着老年大学的结业证书——中级中式烹调师。
“你疯了吧?“老张抓起价目表抖得哗哗响,“自家人吃饭还要钱?”
“市场价。“周玉梅刀尖挑起片萝卜,对着灯光照了照透明度,“对门王婶帮人包饺子,五十块一份还得排队。”
老张突然发现燃气灶换了新款式,蓝火苗蹿得老高。
他伸手要关阀门,却被烫得缩回手:“你哪来的钱换灶台?”
“接了几单上门做饭。“周玉梅把萝卜片摆成莲花状,“张副局长家孙子满月宴,李校长嫁闺女——”
“啪!“芹菜砸在水槽里,老张梗着脖子吼:“丢人现眼!让人知道我家老婆子出去伺候人……”
“时薪八十,日结。“周玉梅打开手机收款码,根本无视了他的不满“现在结账还是月底汇总?”
老张气得摔门而去,楼道里传来他给儿子打电话的吼声:“管管你妈!她现在跟要饭的似的……”
周玉梅把芹菜碎末扫进垃圾桶,突然发现手指在发抖。
三十年前她抱着发烧的女儿求老张买退烧药,他也是这样摔门而去,说”惯得你们娘俩娇气”。
手机”叮咚”一响,老年大学班长发来消息:“周姐,年夜饭半成品礼盒预订破百份了!“
她摸着崭新的双开门冰箱,冷藏室里整整齐齐码着包好的饺子,每个褶子都掐得一模一样。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周玉梅在价目表最下面补了行小字:“除夕特供套餐需提前三日预约。”
03
腊月二十九晚上,老张盯着手机里的家族群。
儿子刚发了迪拜塔的夜景照,女儿在海南沙滩比着剪刀手。
他清了清嗓子发语音:“明晚七点准时开饭,你妈包了三鲜馅……”
“爸,童童肺炎住院了!“女儿突然弹来视频通话,背景是儿科病房的窗帘,“今年实在回不去……”
老张还没张嘴,儿子又发来机场定位:“临时要陪领导去新加坡考察,给您转了888红包“
手机震得他手发麻,转账提示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厨房飘来剁肉馅的声响,老张趿着棉拖鞋过去:“玉梅,孩子们都……“
眼前的一幕,让他话卡在喉咙里,张大了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