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路过春节和别的马路过春节是一样的吗?
一样,也不一样。
住在淮海路,也同样是去巨鹿路菜场排队,凭票买年菜,就像老大昌哈尔滨的奶油蛋糕,也不光是住淮海路的人才买,只不过以蛋糕店为邻,是值得炫耀的。
淮海路一幢幢老式房子里,最是浓墨重彩的,不是年夜饭和汤团,是许多的规矩。规矩不是打不是骂,是家里长辈流到你身上的血。一个家庭要是没有了规矩,那是这个家庭失血了;如果家里有人不守规矩破坏规矩,那就是这种人患了人格上的“败血症”。
母亲在世时,我是和我母亲住在一起的。和老人在一起过年,最知道无规矩不成年。
规矩最重是拜年。拜年要早,是我们家里的潜风俗。可不是年还未到就轻飘飘地说一声拜个早年,而是在年初一一早就要给母亲拜年的。
母亲会比所有人都早起,然后梳洗,一身整齐,戴上助听器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我们拜年之前,母亲是不出这个房间的。母亲倒也不来催促起床,但是切莫以为母亲不来“耄宁拷”,年初一就可以睡懒觉的。每逢年初一,我八点半就起床了,还不可以径直到母亲房间去拜年,没洗脸啦,一张“夜壶脸”是不配拜年的。梳洗毕,还要穿戴好,不能似往日在家里可以穿得很随意,拜年讲究的是庄重。一切就绪方可给母亲拜年了。
我曾经将这个细节告诉朋友,朋友说是不是很压抑?我说没觉得啊。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仪式感了。仪式感也是春节的年味。
住在淮海路老式房子,总体经济条件或稍稍好于成都路石库门房子。淮海路人家多文雅之物,少俗常之器,像过年磨糯米的石磨,总是蛰伏在石库门灶披间的角落头,待到春节来临,才是扬眉吐气之日。
石磨的主人,像是石库门弄堂的性格,热情开朗,农历腊月,那石磨简直是当红明星,档期排满,巡游不知何往;有时候刚有人送还,石磨上还淌了未冲净的湿糯米粉渍,已有下家在主人家等候。在满足了石库门前后弄堂邻舍隔壁后,七转八弯,磨盘也就到了淮海路不认识的人家,最后也是淮海路人家按照地址,把磨盘还到了成都路不认识的人家。
我曾经抱了石磨去还给成都路一家陌生面熟人家,虽然也就是转个弯,弄堂穿进去,几十斤的石磨,抱不了几步,就要上街沿上搁一搁歇一歇的。到了石磨主人家,叫一声王家姆妈,空口白话地谢了谢。王家姆妈大喉咙一笑,不搭界——上海人喜欢用此语来替代“不客气”。
后来听说,石磨主人王家姆妈的女儿,嫁给了淮海路人家,石磨磨出了佳话。媒人恰是石库门的邻居,石库门里媒人多。别瞎猜,我不是那个还磨的新郎,彼时我还小了,只有十七八岁。
一年一年地过年,记忆在,规矩淡了;记忆在,石磨用不着了。幸好记忆在,记着的是社会的时间和个人的情感。年与其是用来过的,不如说是用来记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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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尚龙
编辑:张 理
责编:魏福春(特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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